有人不想我活著。
這個人是誰,秦流西腦海裏飛快閃過一個人影,麵沉如水。
“是聖人嗎?”她毫不避諱地說出那人的名號,在這裏的話,無人能聽得。
沐錦眼裏飛快的閃過一絲驚懼,很快就恢複平靜,道:“不重要了。”
秦流西沉聲道:“你這是放棄了?隻要你想,我敢保證,不管是蠱蟲還是那慢性毒,都不是問題,我會幫你,讓你能活得比他長。”
沐錦笑了,笑出了眼淚,道:“觀主乃是方外之人,自小在道門長大,與我們不同,你估計不會明白皇權的可怕,我相信經您醫治,我能活下去。但是觀主呀,他若想一人死,斷不會留著的,他想做的,哪怕他要走了,也會先帶走一些人。”
“為何這麼說?”
沐錦說道:“有些父母,為了給兒女鋪路,是會不擇手段地除掉擋在麵前的障礙的。”她的聲音極輕,道:“皇族名聲不可汙,女人和妻子而已,這個沒了,還會有別的。但在史書上,皇族的名聲落下汙名,終究是不美。”
她看出窗外,外麵正在下著大雪,聲音低不可聞:“侄子是內妹夫,妹夫妹妹變成兒子媳婦,世人不敢明說,但背地裏必定會說人倫道德,尤其是一些迂腐的儒學者,會不遺餘力地抨擊。而要杜絕這樣的聲音,那就隻能抹掉那個妹妹,一個死人,無從可說。”
秦流西的拳頭微微捏起:“沐皇後也都知道,史書是由勝者編的,你不必擔心。”
沐錦淡笑:“此話不假。可是大姐卻忘了枕邊人的私心,他若要選繼承人,定要最完美的,便是不完美,也要把他打造完美,將來若成明君,世人也會誇先皇選得好。你看,這才是帝王的私心。”
她垂下眸子,道:“一家出兩個同輩皇後,還是父與子,不可能的,光是輩分就說不過去。且最終會造就兩個沐太後,外戚當權是任何帝王都不想看到的。所以,我必死。”
秦流西的唇抿了起來,所以,自己選了齊騫,也是把眼前的人推向死路了嗎?
她看著沐錦,避開她坦然自若的目光,有些愧疚。
沐錦似是察覺到她的情緒,道:“我沒有任何選擇,其實我並不懼,隻是憂心我兒,他們尚未羽翼豐滿。”
“我會保你。”秦流西道。
“觀主,天命不可違。我若不死,死的或許是我兒,或許是沐家人,天家無情。”沐錦定定的看著她,道:“我其實一直想再見見觀主,今日得見,心結倒是放開了。”
她這樣的人,像是一道光,引人追隨,但她終究隻是一道光,隻能追隨,卻無從靠近,更不說並肩而立。
齊騫或許也是這麼想的吧,所以那畫卷也隻能放在最隱秘之處。
秦流西不太明白她這話是何意,有些莫名其妙。
沐錦道:“觀主假如沒有入道,也是盛京的貴女一員,不知多少才俊心悅之,也不知誰可匹配與你。”
秦流西說道:“沒有假如,我命是如此,注孤生。”
她看沐錦又開始哆嗦,便道:“我先給你除蠱,先不要說那些死不死的話,兒尚幼,怎可舍?這蠱蟲不除,你連讓他們近身都不敢。”
這陰氣實在是傷人。
沐錦鼻子發酸,別過頭去。
秦流西身有蠱皇,要除這蠱也容易,她先在沐錦額頭上畫了一道靈符護著她的心脈,然後燃了一支香,道:“除蠱可能會很痛苦,你咬著吧。”
她拿了一塊幹淨的帕子讓她咬著,以免過於疼痛而咬破舌頭,然後在她的手指劃了一道口子,召出金蠶蠱,它一下子就鑽進了那口子,開始遊走。
沐錦渾身一僵。
一股強勢的力量在體內經脈遊走,帶著炙熱霸道的氣息,和本來身體的陰冷混在一起,如此一冷一熱,宛如冰火兩重天,經脈或張開或縮,疼得她嗚咽出聲,劇烈地顫抖,額上也滲出大滴大滴的汗水,雙眼瞪得快要凸出來似的。
痛苦在周身蔓延著。
沐錦很快就如同一個溺水的人,軟軟地倒在床上,渾身濕漉漉的,氣若遊絲。
秦流西拿出三清鈴,手腕一轉一搖,一陣清靈的鈴聲在殿內響起,鈴聲蘊含的道意帶著無窮的力量,驅散所有痛苦。
沐錦合上眼,眼淚落在枕邊。
漸漸地,她感覺那刺骨的陰冷從身體驅離,有什麼東西從指尖爬了出去,很快的,又有一股溫和的暖意從腳底湧起,傳至四肢百骸。
沐錦睜開眼,那人的麵容漸漸地在眼前清晰起來。
秦流西點了點胖了一圈的金蠶蠱,並沒讓它回到身體裏,而是拿在手上,微微闔眼,一手掐了術訣,嘴上念著蠱經法訣,和它通靈。
若是慢性毒是聖人下的,那這蠱蟲又是出自誰手?
金蠶蠱吞噬了那隻蠱蟲,自有它的蠱魂和因果在,和金蠶蠱通靈,便能看到,當然了,這種通靈也像探魂,極費神識。
若非秦流西感覺虧欠了她,她會讓他們自己查。
神識連上金蠶蠱的神識,她很快就知道了那蠱蟲是什麼,陰蛇蠱,下蠱時隻要把蠱粉藏於指甲,溶於水或飯菜中,就能悄無聲息地下蠱。
陰蛇蠱極為陰毒,如蛇陰冷,竄於周身,使得身體陰冷刺骨,陰氣不散,長期體寒,普通人近之都會受到陰氣侵蝕。
秦流西順著這蠱蟲找人,一個叫玲瓏的丫鬟,接到了指令,那人是……
她睜開眼,虧欠感越發的重了。
是趙王他們,隻是為了讓沐家和齊騫生出嫌隙,與大位無緣,他們機關算盡,竹籃打水一場空是不假,可他們對沐錦下手,意圖讓齊騫成為鰥夫,也同樣得手了。
秦流西看向沐錦,終究是她虧欠了這人,如果不是她把齊騫給推到麵前,她是不是就不會遭遇這些事?
可她已經做下了,因果已成。
秦流西取出一張符紙,雙手翻飛,很快就疊出了一隻紙鶴,遞給沐錦:“憑這紙鶴,在我的力所範圍中,你可求我一事,或是我的弟子也可,隻要燒了就行。”
她欠下的,會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