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暗暗掐算著秦老三的生辰八字,得出的卦象雖凶,卻無生死之憂,便置之度外。
想及要跟王氏道一聲出門,便拐往王氏的院子,還沒進去,就看到萬姨娘腳步匆匆的走出來,一見到小煞星,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想要掉頭回去。
秦流西咳了一聲。
萬姨娘想要順拐的腳停下了,委委屈屈地看著她走過來,磕磕巴巴地道:“你,你怎麼來了?”
“神色匆匆的,發生什麼事?”
萬姨娘道:“潘姨娘病得快死了,我得過去看看。”
秦流西皺眉,道:“一起過去吧。”
她在前麵走,萬姨娘跟個小跟班似的綴在她屁股後麵,紅豔豔的小嘴叭叭個不停。
秦流西便知道那潘姨娘怎麼病重的了。
潘姨娘是二房長子秦明牧的生母,秦家遭變,二房的其餘姨娘都遣散了,她這個有生養的跟著回了老宅,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十分內向,也不是挑事的人,跟透明人一樣,豪不起眼,若不是萬姨娘提起,秦流西都不會想起還有這號人。
潘姨娘雖不出挑,可比起棒槌一樣的萬姨娘,她的心思更重,唯一的兒子被流放西北,她這當娘的自然難受,一直鬱鬱寡歡的,再加上之前那溫家的人來退婚,她一氣之下,就悶出病了。
謝氏可不像王氏大度,對姨娘跟對妹子似的看待,她對潘姨娘可是眼中帶釘一樣的存在,對方病了,她沒跳起來拍手稱快就是善良的了,哪會噓寒問暖,張羅著大夫看治。
這不,潘姨娘這拖著熬著,竟是嚴重得下不來床了,若不是萬姨娘記掛她,人沒了都不知何時沒的嘍。
秦流西一進潘姨娘的小屋,就掩了一下鼻子,這屋裏的陳腐味道,竟比秦老太太那還嚴重。
走到內間,入目就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婦人。
她雙鬢銀白,眼圈青黑,雙頰凹陷下去,渾身籠罩著一層灰暗的病氣,死氣沉沉的。
萬姨娘說得沒錯,她是病得快死了。
“潘姨娘,大小姐來給你看病了。”萬姨娘走過去,把潘姨娘扶了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秦流西看她絲毫不介意,眼中生溫。
傻是傻了些,心卻是善的,怪不得有福報。
潘姨娘氣若遊絲,看到秦流西,啞著聲道:“大小姐?”
秦流西上前,扶著她手腕的脈象,一摸,眉頭深鎖。
這個人的氣機起碼壅塞一半,生機也瀕臨斷絕,因為她的五髒六腑,虧損太多了,若是不管不顧,不出幾日,她真的會死。
而這人,是自己把自己熬成這樣的。
秦流西有些冷漠和生氣,病歸病,但自己作踐自己,熬得油盡燈枯的,她對這樣的人是生氣的。
“怎麼樣?該吃什麼藥啊?”萬姨娘小心翼翼地問。
秦流西冷淡地瞥向潘姨娘,道:“她都不想活了,還吃什麼藥,浪費銀子和藥材做什麼?”
萬姨娘啊的一聲,看向懷中的潘姨娘,問了特傻的一句:“潘姨娘,你不想活了?”
身子發僵的潘姨娘:“……”
秦流西扶額。
“為什麼不想活了?你不是說,要等大少爺回來?你還給他納了那麼多鞋底,不得浪費了?”萬姨娘言語間一陣惋惜。
潘姨娘:你快閉嘴吧!
要不是場麵不合時宜,秦流西都想笑了,萬姨娘實在是不知不覺就能氣絕一人,不費一刀一刃。
秦流西看潘姨娘閉上眼,便道:“藥能醫病,卻不能醫心病,她這是得了心病,自己幹熬成如今這副身體,這樣的行為無疑等於自裁,所以吃藥,也是無補於事。”
萬姨娘下意識地看向潘姨娘,動了動嘴唇。
“心病還需心藥醫,潘姨娘,你這病,唯一能治的良藥就是你兒子。”秦流西瞪著潘姨娘道:“你何苦把他當毒藥而非良藥?”
潘姨娘騰地睜開眼,眼中流出渾濁的淚。
“流放而已,又不是被砍頭了,總有一線希望能得以赦免,就算沒有,他不是好生生的活著嗎?還有退婚,這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才多大的年紀,世間女子何其多,你還怕他打光棍不成?”秦流西神色淡漠:“你認為是大事的事,在生死麵前,都不是事。”
潘姨娘被說得哭出聲來。
“你要想看到他回來,就把他當成希望,活得好好的,不然你沒了,指望誰替你心疼秦明牧?二嬸嗎?”
指望謝氏,不如求神。
潘姨娘抬起頭來,捂著抽疼的心尖,掙紮著要下地給秦流西磕頭,啞著聲道:“大小姐,我再不敢作踐自己了,您救救我吧。”
“你別折騰了,真折騰死了,神仙難救。再說了,大小姐她會救的……”萬姨娘猶豫了一下,看向秦流西:“吧?”
秦流西再次撫了撫眉心,人沒死,都被你氣死嘍!
她沒理會萬姨娘的話,隻是坐下來取了筆墨開方。
剛從外麵回來從沈嬤嬤嘴裏聽到消息的王氏也來了,看到潘姨娘那副短短時日瘦脫骨的模樣,不由抽了一口涼氣,然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好罵。
萬姨娘看素來大氣沉著的王氏發飆,都恨不得把自己縮成米粒了。
天咧,原來太太還有這麼凶的一麵,幸好我沒異想天開的學人家意圖纂位,不然都不夠她玩的。
我可真聰明。
王氏發過飆後,雖是恨鐵不成鋼,可也讓沈嬤嬤派李總管去配藥,又調了雪兒過來伺候,直到她好全為止。
“潘姨娘,你要還想看到明牧那孩子,自己就得保重身體,你沒了命,有幾個會記著那孩子呢?”王氏語重心長地道。
潘姨娘一震,抹著眼淚道:“我就是忍不住,我怕他在那邊落不了好。”
“按你這麼說,我豈不是更怕,彥兒比明牧,還要小幾歲。”王氏眼眶微潤。
潘姨娘看觸動了她的心事,連忙說自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一定會好好養身體。
她還顫顫地瞟了秦流西一眼。
秦流西一個眼神都沒有,見沒啥事了就走了出去,看著心煩,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