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二十七 真是好生的慷慨!好生的大方!

對於樂進的事情,很多人都是表麵在乎,內心不在乎的。

因為這的確與他們沒有太大的關聯。

軍隊將領出事,和朝廷並沒有關係,雙方你不幹預我,我不幹預你,相安無事。

所以無關人等把這件事情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料在談論。

而相關人等則在郭鵬麵前商量這件事情。

程昱堅決主張嚴懲樂進。

“必須要嚴懲!不嚴懲不足以震懾將心!”

程昱的語氣非常嚴厲:“將在外,本就要注意行事分寸,統兵征戰者更要注意這一點,一點行事分寸都沒有,居然擅自寫信聯絡皇帝近臣,他想幹什麼?造反嗎?”

程昱的意見和之前郭嘉的反應一樣,都是非常生氣的那種。

禦史大夫郭鴻想了想,站起來反駁。

“鎮南將軍樂進很早就跟隨陛下,立下很大的功勞,在軍中威望不小,而且現在雲州局勢剛剛安定下來,正是需要大將和大軍坐鎮的時候,這個時候把熟悉地理的大將調回京師,恐怕不是妥善的做法。”

郭鴻從實際角度出發,考慮這樣做的得失,也是非常穩妥的意見。

刑部尚書郭議表示讚同郭鴻的意見。

“雲州的局勢需要安定,鎮南將軍樂進久在雲州,對雲州的局勢最清楚不過了,這個時候拿下他的職位,不僅對雲州局勢不利,還有可能動搖雲州軍心。”

郭議的意見也是非常穩妥、現實的,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然而程昱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這不是軍事問題,這是樂進犯了忌諱,人臣之道被他觸犯了!統兵大將私自聯絡皇帝近臣,如果不予以嚴懲,人人有樣學樣,大將和近臣私相往來,這怎麼得了?

陛下立國治軍,一項以規製為先,軍隊將領不得幹預朝廷政事,朝廷重臣不得對軍務指手畫腳,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專攻者為專業,從來不曾有這等事情!

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後,如果不予以嚴懲,將來軍隊將領與朝廷重臣私相往來成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陛下所定規製豈不是徹底荒廢?”

程昱看了看低著頭不說話的郭嘉,還有眉頭緊鎖的戲忠、荀攸。

“雖然雲州局勢十分重要,雖然樂進是雲州戰事的負責人,威望很高,但是越是如此,就越不能破例,越不能開此先河!否則將來人人如此,國將不國!”

程昱麵向郭鵬,舉起笏板:“陛下,此事事關重大,絕不能等閑視之,務必要讓天下將領明白,在外帶兵者,不得私通近臣!臣建議,將樂進革職下獄,嚴懲不貸!”

郭鵬坐在上首,稍微思考了一番,又看向了參謀台三巨頭的其餘兩人。

“誌才,公達,你們怎麼看待此事?”

皇帝發問,臣子當然要回答。

戲忠站起身子,走到了郭鵬的對麵。

“陛下,臣以為,此事……應當首先考慮雲州局勢,然後再進行懲處,懲處是必須的,雲州局勢也不得不關注。

否則,數年之功恐功虧一簣,雲州局勢一旦糜爛,必然是禍事,到時朝廷又要耗費錢糧處理餘波,陛下不得不察。”

荀攸看了看程昱,略微猶豫,緩緩走到了戲忠身邊。

“陛下,臣以為,應當首先嚴懲樂進,不能讓人認為因為局勢問題陛下就不能嚴懲相關官員、大將,如此豈不是舍本逐末?”

戲忠聞言一愣,稍微偏過頭打量了一下荀攸。

荀攸麵色平靜,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戲忠轉過頭,沒說話,但麵色不佳,顯然對荀攸的看法相當不滿意。

郭鵬看了看戲忠,又看了看荀攸,麵無表情。

“你們的意見,我都差不多了解了,你們說的很對,雲州局勢很重要,樂進是平定荊州、益州和雲州的功臣,他熟悉地理,了解當地環境和當地的人,是安定雲州的重要人物。”

郭鵬說完這些,君臣十幾年、十分了解郭鵬的群臣已經差不多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但是,誰告訴你們離開樂進雲州就安定不了了?”

果然,皇帝話鋒一轉,語氣就不一樣了。

群臣心中凜然。

“平定荊州、益州、雲州,乃是全國子民同心同力、士兵用命、後勤用命、平民百姓繳納賦稅填滿糧倉之功!什麼時候變成樂進一個人的功勞了?樂進一個人就能單槍匹馬平定雲州百萬蠻夷?”

郭鵬把不善的目光投向了郭鴻,老大歲數的郭鴻頓時給嚇得心跳加速。

“若無平民百姓耕種土地繳納賦稅填滿糧倉,我哪裏來的糧食養兵、練兵?沒有糧食養兵、練兵,我哪裏來的精銳雄師?沒有我魏精銳雄師,哪裏來的節節勝利所向披靡?

叫一群連武器都不會拿弓弩也不會用的士兵給樂進去帶領,樂進就能打勝仗了?不給他糧食,不拚命轉運糧食保他後勤,他就能打勝仗了?我不信任他,不給他如此兵權、地位,他就能打勝仗了?”

郭鵬怒喝一聲,一拍桌案,滿麵憤怒。

群臣大驚失色,紛紛下跪,向郭鵬認錯。

“陛下息怒。”

郭鵬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自古以來,時勢造英雄,若無時勢,哪裏來的英雄!我能成就帝業,爾等能成高官顯貴,樂進能打勝仗成大將,莫不是天大的氣運加身!

我尚且不敢把立國之功全部收入囊中,爾等如何敢把三州平定之功全部贈予樂進?真是好生的慷慨!好生的大方!千萬人生死全都忘了!

二十年立國之戰,不知多少將士戰死沙場,他們沒有姓名,沒有留下任何事跡,你們就當他們完全不存在了是嗎?”

郭鵬的語氣非常嚴肅,群臣戰戰兢兢,誰也不敢說話,誰也不敢站起來。

郭鵬站了起來,走到了群臣身邊,繞著他們走了一圈。

“我魏是一個整體,一個相當龐大的整體,這個整體裏,很多人都在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每個人都很重要,並非隻有他樂進才是最重要的那個。

平定雲州之戰,諸將齊心協力,士兵奮勇用命拚殺,後勤輔兵、民夫在雲州艱難險阻的道路上晝夜不停轉運軍需,確保前線之用,沿途官員竭力確保人力物力,這才有雲州大勝。

百姓不努力耕種土地,哪裏來的軍需?後勤不用命轉運軍需,哪裏來的士兵果腹?士兵不能果腹用命,哪裏來的戰而勝之?這一切難道都隻是因為樂進是統帥的緣故嗎?”

郭鵬說完,走回了自己的禦座上重新坐下:“你們都起來吧。”

“謝陛下。”

一群大臣戰戰兢兢地站起身子。

“樂進的確很重要,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這種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我見過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把所有功勞算在他一人身上,有失偏頗,我不能認同。

他並非獨一無二不能取代,也並非是雲州大局的唯一支撐者,這件事情,依我看來,應當嚴懲不貸,再論其他,否則此例一開,必然遺禍後人!

仲德,你派人打頭,持我虎符,調動一百禁軍,南下雲州,把樂進押回來受審,雲州大軍交給李乾,著升任李乾為安南將軍,統領雲州大軍,不得有誤。”

郭鵬給這件事情定下了基調。

他輕描淡寫的拿下了五虎上將之一的兵權,還要把他帶回京師受審,並且出動禁軍,以表示這是皇帝的態度。

樂進要是還有一點智慧,就會老老實實的接受裁決,而不是用任何理由抗拒裁決。

其後,郭鵬又要嘉獎郭嘉。

“樂進不懂事,朝臣不能不懂事,他一個將軍犯了如此忌諱,十分愚蠢,而奉孝,你做的卻很好,即日起,來南書房聽用,做好排班。”

郭鵬給了郭嘉到南書房聽用的資格,這是讓郭嘉和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

南書房這個機構成立不久,甚至不能算是一個正規機構,因為沒有辦事衙門,沒有專門的工作人員,也沒有編製。

隻能算是一個皇帝本人隨叫隨到的臨時辦事部門。

成員來自整個朝廷機構,不管是哪個部門的,隻要被皇帝看中,就能被允許進入南書房,成為南書房侍讀,陪皇帝讀書。

甚至於一旦立功,本身的升遷與否還是在原來的官僚體係之內,而沒有單獨屬於南書房的升遷體係。

但是大家都知道,表麵上這個侍讀的身份隻是陪皇帝讀書的意思,但是皇帝又有多少時間能用來讀書?

郭鵬每日批閱奏本都忙不過來,怎麼可能有時間讀書呢?

基本上皇帝都在處理政務,根本沒有讀書的時間,侍讀跟在皇帝身邊根本不是為了協助皇帝讀書,而是為了協助皇帝辦理政務。

在皇帝身邊協助皇帝辦理政務,聽候皇帝的指揮直接做事,近距離接觸皇帝,和皇帝親密相處,親密協作……

這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沒有編製的臨時部門所應該得到的待遇。

現在郭嘉加入進去,隻是更加驗證了大家的看法。

這個部門,很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