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資本家的怒火

光烈朝以來,由於對商業、海貿管製的改革與開放

尤其是取消了對專門的商戶籍,和規範商稅繳納,以及《行社公司令》的出台,又規範了民間商業經營模式。

十二年以來,大明內外商人階層的發展,大概分為兩個階段

首先是快速擴張,在光烈元年到光烈七年間,伴隨著明軍兵鋒步步推進,商人群體緊隨在軍隊身後,開拓市場,壯大實力。

而光烈八年以後,戰爭結束,國內市場,從空間上來說,已經趨於飽和

與此同時,朝廷又調整了政策,由於戰爭結束後,朝廷已經沒有了過多的財政需求,故而對於海貿的重視程度開始有計劃的減輕。

也就是,不再著重的鼓勵對外商貿,雖然依舊保持開放,但開放規模不再擴大。

於是乎,國內商業群體,尤其是海貿相關的商人,又進入了下一階段,兼並整合。

過去一盤散沙,各顯神通的商業群體,開始重新融資、重組、並購

形成中大規模的實體企業

可以說,此時的大明海商們,相較於歐洲的同行,或者以前鄭芝龍一類老一輩亦商亦盜的舊式海商,已經變得“文質彬彬”起來。

但這並不能消解,這個時代,海貿商團,天生具有的武裝和暴力性

在風帆戰艦時代,一個國家的海商,天然就是海軍的預備隊

這倒不是說,國家有什麼強製手段來命令海商們為自己征戰

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有為了保衛自己商業利潤,而付出一切代價的衝動

相較而言,海軍,更像是海商利益的代言人而已

廣州市舶司

洋務院拆分以後,市舶司係統,歸通貿署統轄

每個市舶司,都會設立一個商人協會,由當地常駐的中等規模以上行社公司參與,並選舉商會理事。

而今日,在廣州市舶司衙門裏,卻是頗為熱鬧

整個廣州商會的海商代表全部到齊

因為,他們正在商議一件大事

廣州商會理事潘承均,是這些年出頭的新興巨頭

所屬的潘氏公司,也是此時廣州海貿中的龍頭企業

在十多年的競爭和兼並中,當初張同敞進入廣州主持工作時,廣州港十五大商行的格局已經被改變。

其中不少在市場競爭中淘汰,也有許多新興力量崛起

這都是商業活動中的常事

現在廣州港最大的,除了皇室、官府控股的海務公司,主要是潘、伍、盧、葉,以及近兩年異軍突起的瀟湘行五家規模最巨。

“總之就是一句話!我們不能坐視荷蘭人的戰船,開進澎湖以北!”

大廳之中,十餘桌,上百人喧嚷坐著,互相言語,嘰嘰喳喳

這些人都是廣州港內的頭麵人物

商會理事潘承均拍案而起

“之前提舉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這番紅毛鬼北上找麻煩,是為啥?”

“不就是因為官府拿回了台灣,又把紅毛鬼驅逐到了台灣以南嗎!”

“咱們捫心自問,如此一來,受益的是誰?如果紅毛鬼一直賴在台灣、東南不走,受損失的又是誰?”

句句都說到在座的資本家與殖民者們心裏去了

台灣問題,歸根到底不僅僅是個領土問題,而是經濟問題!

大明的海商不可能拱手讓出日本市場,更不會允許在往南洋和日本的重要航線上,被人漫天要價的收保護費!

以前也就算了,現在既然已經拿了回來,那就斷然沒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還有海商抱怨道

“自從紅毛煽動安南鬧事,安南、柬埔寨的進出口就斷了,我這邊還有七八艘船的貨壓在手裏呢!”

“就是,今年本來是要從那邊購糧轉運山東的,結果原本計劃八千石,現在連兩千石都湊不出來。”

“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每天一睜眼閉眼,幾百上千的工人、水手、船夫都要吃飯,都要工錢!這商路再這樣堵下去,早晚要破產!”

嘈雜的抱怨聲很快就響徹了整個大廳,大家都各有各的麻煩事

這就是資本經濟和小農經濟最大的不同

對於小農而言,千裏之外,一個島嶼,一塊地盤的得失,不會對國內的生產秩序造成任何影響,甚至另一個村發生點事情,也未必能影響到這個村。

但資本經濟的邏輯不一樣

它是一整條完全的產業鏈,產業鏈上下遊的任何一段,發生故障,都會立馬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

對於一個傳統的農業國家而言,東南亞的幾個化外小國,隔岸幾百裏外的孤島,有再大變故,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但對現在的大明而言

這是要在多少人的既得利益上動刀子?

“一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對於這些快速發展和擴張的商業和貿易公司、行社老板們

什麼領土問題,尊嚴問題,都是其次

誰敢動他們的航線,動他們攫取利潤的通道

誰就tm得死

至於什麼家國大義,說起來,近代民族主義,本來就是資本主義經濟的副產物,是資產階級為了維護自己的群體利益,以及殖民地為了對抗資本殖民,而創造的意識形態武器。

“聚兵,討賊!”

還沒等潘承均引導話題,激發大家的情緒

隨著抱怨聲越來越大,大家言語越來越激烈

隨著以為瀟湘行的經理一聲舉手疾呼

瞬間引爆全場,眾商行紛紛響應

“聚兵討賊!”

“早就想給紅毛鬼一點厲害了!”

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這個時代,敢在海外跑船的角色,哪一個不是狠人?

許多人甚至根本就是海盜洗白上岸!

此時距離顏思齊、鄭芝龍那個群魔亂舞的時代,不過也就十幾二十年而已。

大家都還保留著那種一言不合,抄家夥幹的傳統

直到光烈十年以後,沿海各市舶司,每年都還會上報大量海商械鬥,確切說這不能叫械鬥,得叫內戰的案件。

而這些隻是沿岸靠得太近被發現的,更多的,在茫茫大海上,殺人越貨,那都是家常便飯,隻是隻要別再市舶司和沿海周邊,官府不管罷了。

一如之前在巴達維亞的荷蘭市議會中

許多主戰派議員海商活躍不停

現在,大明的海商們,同樣堅定不移的,要為扞衛自身利益,拿起武器

隻是,荷蘭人在遠東,隻有巴達維亞,而大明,卻不止廣州

不僅僅是廣州市舶司

同樣的景象,也在廈門、福州、泉州、寧波等等重要的沿海市舶司中發生著

群情激奮中

一支龐大的,前所未有的艦隊,正在從南直、浙江、福建、廣東四省沿海,緩緩彙集。

大明,真的缺戰船嗎?

或許平常是缺的

可當商路被人掐斷,關鍵的貿易節點被威脅

曾經,在通往南洋、東南亞、日本,來往如梭,數以萬計的船隻,頃刻之間,便都會變成戰船。

僅僅是廣州市舶司,當廣州商會達成共識,通貿署也站出來表示鼓勵以後

很快,短短數日內

凡各類行社、公司一百一十五家,彙集於番禺港

他們帶來了五百料以上大福船五十八艘,三百料至五百料的中型福船,一百四十餘艘,其餘小福船和其他各型船隻,不下八百艘。

還有一萬四千多水手、船工

甚至還自行籌資軍費,得八十五萬元

這還隻是廣州一港,其餘如泉州、寧波之類大港,怕是也不比廣州差到哪去......

數日之間,大明海軍一下子,就多出了上萬艘大小戰船,近十萬水兵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