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胡一青麾下,合計騎兵千餘,步卒甲士四千,將漢水之畔圍得水泄不通。
那挺矛衝來的十餘清騎,就是送死。
隻是一輪火銃射擊,就將其變成了馬蜂窩,人喊馬嘶之後,了無生機。
看著遠處殘屍的濟爾哈朗沉默良久,耳畔傳來王興麾下騎士的勸降呼喊聲。
“濟爾哈朗!爾等已經別無生路,現在若降,可保全爾等性命!”
濟爾哈朗知道,對方肯定是會勸降自己的,畢竟如果他投降,作為清廷輔政叔王,親王,若是倒戈,那對各個戰線,以至於清廷腹地都是有轟動性的效果。
甚至可以憑借他的旗號,策反諸多北方守將,屆時無數城池,兵不血刃,便可一鼓而下。
可惜,不可能。
“舉矛!”
胡一青舉手發令
上千步卒甲士舉起長矛、大盾,結為密集陣型
“往前!”
“鋥鋥”
整齊的腳步聲中,密密麻麻的刀矛陣列,不斷往河畔逼來
濟爾哈朗身邊的其他騎士,仿佛都被之前那位年輕佐領的話激勵,挺身策馬,向不遠處嚴密的軍陣,發起最後衝擊。
“殺!”
殘缺的彎刀,折斷的騎矛,破裂的甲胄,如同血人般的上百騎,就這樣石如大海般,衝進軍陣......
“舉銃,放!”
“砰砰砰......”
“舉矛!”
“刺!”
耳邊冷厲的軍令不斷下達,一板一眼,如同機械重複的戰術動作下,那決死洶湧而來的清軍騎兵,毫無抵抗能力,瞬間就像遇見火光的冰雪般,融化殆盡......
依舊冷冰冰,毫無觸動的明軍軍陣,邁過散亂的人馬屍體,繼續往濟爾哈朗這裏逼來。
此時,濟爾哈朗身邊,隻剩下十多名,或是傷勢過重,或是膽小,實在怕死的士卒。
剛才那一幕,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
一名不到二十,眼見著連胡須都沒有的清騎,麵色慘白,手腿發顫,想效仿之前那些人向明軍衝去,卻又下不了決心。
濟爾哈朗看著他,卻是平靜溫和地問道
“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如同麵對家族晚輩的長者一般
“阿哈碩色......十八。”
濟爾哈朗頷首
“我死後,你持我首級降明,鑲藍旗死光了,你要活下來。”
隨後拔刀,自刎
鮮血濺了阿哈碩色一臉
這個十八歲的小卒,稍稍愣住,然後想上前砍下對方頭顱,卻怎麼也下不了手,最後竟是淚流滿麵。
將濟爾哈朗屍首扶上那老馬之上,隨後竟是牽著往漢水波濤中而去
那老馬也不抵抗,就這般涉水而入,身後火銃聲響起,浮起朵朵血花。
光烈七年春,襄陽光複,清鄭親王,輔政叔王,濟爾哈朗授首
自光烈六年秋開始的襄樊戰役,曆時四月,以明軍的獲勝告終,斬俘八萬有奇,中路清軍兩位正副主帥,濟爾哈朗、碩塞,全部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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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啟年間開始,河南就沒有消停過。
又是天災,又是人禍,朝廷、宗室、士紳的橫征暴斂,水患、旱災、蝗災的反複蹂躪,農民起義、官軍鎮壓、清軍南下,互相逐鹿,反複搏殺。
原本擁有超過五百萬人口,數千萬畝耕地的中原腹地,如今卻是赤地千裏,十室九空。
當多爾袞施行新政,想組織各省就地屯田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河南滿打滿算,隻找出四十多萬百姓參與屯田。
所謂人地矛盾,此時在河南,乃至於整個北方,都幾乎不存在。
到處都是荒蕪的良田,人煙斷絕的村莊,與零落四處,骨瘦如柴的百姓麻木的眼神。
直到一麵赤紅色的三辰旗幟,抵達河南最南麵的南陽方向,似乎打破了了這種絕望中麻木的寧靜。
高一功麵色沉重的看著眼前的南陽城。
襄樊戰役以後,湖廣再無可以抵擋明軍腳步的軍事力量,光複前軍、中軍長驅直入,一路向北收複各地府縣。
其中,光複前軍由樊城,向南陽,信陽方向挺進,直指河南腹地
而光複中軍,則是先向西北,解決湖廣地區的最後一根釘子——鄖陽
碩塞、濟爾哈朗手中,基本上就是中路清軍的全部精銳機動力量了,故而這兩人一死,整個中路戰場,基本上就沒有精幹兵馬存在,隻剩下一隊綠營散卒,幾乎是望風而降。
唯有之前從泌水逃脫的幾千鑲紅旗八旗軍士,退往了鄖陽方向,倒是給光複中軍造成了不少困難。
至於光複前軍這邊,則是勢如破竹
新野、鄧州、唐縣、泌陽先後收複
有些是明軍火炮一到,轟開城牆,一個時辰之內便見勝負,有些幹脆隔著幾十裏,就主動獻城。
但高一功卻並不覺得興奮。
因為一路上,除了那些龜縮在城內,或死或降的綠營兵丁外,他幾乎都沒見到多少活人。
隔著幾十裏,才能勉強看到一個還剩百來號老弱的荒廢村鎮。
一行以來,大軍連向導都找不到,最後還是錦衣衛派人充當。
可歎的是,無論是南陽,還是襄樊,明明都是全國中數一數二,適宜耕種的沃土,如今竟然人煙斷絕,於春耕時節下,路邊野草雜生。
幾乎是襄樊戰役結束的同時,正在武昌坐鎮的堵胤錫,就迫不及待派出官吏,迅速接管江漢平原,然後組織已經所剩無幾的百姓,連忙補種莊稼。
無論是襄樊,還是河南,自光烈七年起,三年以內,不征一文稅賦。
而且以後,估計也會酌情大幅降低稅賦,直到經濟生產恢複為止。
如今江南地區都快進入夏糧收獲的季節了,之前最難熬的時候到底還是熬過去了。
好在之前三年積攢的家底夠厚,明軍糧餉基本上沒出大問題,隻待夏糧收獲,便徹底挺過來了。
如今堵胤錫組織恢複江北新複土地的生產,其實主要是為了日後做準備。
正如年前朝會時,內閣商議所提出的那樣。
此番北伐,對於明廷上下的考驗有兩個。
一個是軍事上的,自不必提。
還有一個,是政治、經濟上的。
誰都知道,整個長江以北,此時就是個爛攤子,北伐,不僅是“攘除奸凶,還於舊都”,也是在著手接收這個爛攤子。
清廷可以不管不顧,隻要能維持統治,怎麼造都行。
但明廷不能啊
可以預想得到,未來五年之內,整個北方,都是隻有投入,鮮有回報的財政無底洞。
這對於整個明廷上下行政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南陽城前,高一功也有些心情沉重。
由於河南早成了一片白地,於是乎,明軍的後勤補給,就隻能從襄陽方麵,千裏轉運,過了泌水以後,水運斷絕,明軍後勤線越拉越長......
“將濟爾哈朗的旗子挑起來,在城外巡示,勸降。”
“再讓炮營打上擊發,以做威懾。”
命令一下,果不其然,本來南陽清軍這邊就收到了不少風聲,上下軍士忐忑不安,先是清軍鑲藍旗的旗幟被用長矛挑起來,於城外展示,隨後又是明軍炮營數輪威懾性攻擊。
地動山搖之後,南陽城南門頓時大開,原來剛剛,守城滿洲將領已經被殺,副將獻城。
光複前軍的旗幟,駛入南陽。
河南腹地洞開,中路戰場,勝負已決。
從這裏直到黃河畔,數千裏平原,盡成坦途,都不再會有足以抵擋明軍兵鋒的力量存在了。
同日,張煌言領光複後軍兩師,於蕭縣西北的三仙台,與清軍接戰,互有勝負,此地距離徐州不過三十裏。
徐州會戰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