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險地

雙溝口在泌水東側,而從新野南下,走得路線卻是泌水西側。

春雨綿綿,泌水暴漲,其雖然是由東向西流,但卻是自北向南,與僅僅相隔十餘裏外的白河隔著一個丘陵相望,兩條河流剛好交錯開來。

從這個河流走向,就不難發現,兩邊的地勢並不相同。

泌水這邊,受桐柏山餘脈的影響,水勢更加急一些,也更大,若是發生洪澇,便會主動向西偏移,注入更加低矮一些的棗水流域......

高一功抵達雙溝口後,迅速做出如下部署。

其一,將四千馬營騎兵轉移到最南麵,大軍之後十幾裏的地方,並囑咐,無論前方戰事如何發展,在未得命令之前,不得出擊。

其二,把麾下步營將士分作兩部分,以三個營的步卒,往泌水西岸,掌控住之前用來運輸他們渡過棗水所用的,那些專門征集來的近百艘內河船隻,這些船大多都以吃水較淺的平底為主。

最後,才是剩下的全部步卒,將佐們在一頭霧水之中被下令,排列為極為單薄的三層長隊列,延綿數裏,如果從遠處看來,隻覺得是好幾萬大軍,但如果近處交戰廝殺後,恐怕迅速就會發現,這個陣列隻是薄薄一層,幾百精銳就能打出一個突破口。

這個顯得十分“花架子”的長隊,被高一功部署在泌水河畔,臨水而置。

不過隊列再往東麵,就是桐柏山脈餘脈所形成的高地。

幾乎是高一功抵達雙溝口的同時,自南陽而來的清軍援兵就已經出了唐縣,打算沿泌水南下。

-------------------------------------

雙溝口北麵三十多裏外

年輕的鑲紅旗旗主,皇太極第五子,多羅澤郡王碩塞,於護軍營數百白甲精騎的護佐,行在隊伍正中。

鑲紅旗驍騎營在最前方開路,護軍營居於正中,步軍營則在隊伍最後麵壓陣,而護軍營與步軍營之間,就是紀律顯得渙散得多的綠營兵馬。

此時的碩塞卻是勒馬而立,有些若有所思的看著不遠處,因為春雨連綿、冰雪融化,而水勢大漲的泌水。

“本王入關以來,所見內地河流,都是自西往東,這泌水倒是有意思,居然是自東往西流,有意思。”

此時的清軍,正處在泌水東岸,再往南三十裏,就能發現高一功所部了。

身旁的鄂碩聞言啞然

“王爺,可是有什麼疑慮?”

碩塞望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搖了搖頭。

身後的綠營兵丁,行軍之時,非常嘈雜,這讓他極為不耐,隨著清軍入關後,時間推移,不僅八旗的戰鬥力有所下降,綠營兵馬的戰力,也有些大不如前了。

尤其是隨著朱由榔自肇慶起兵,桂北、江南、川陝,大量曾經投誠過來的明末官兵組成的綠營軍,損失極大,如軍山湖一戰,全軍覆沒的,除了鑲白旗外,還有好幾萬綠營。

而剩下的那些,也隨著時間推移,年紀漸大,不堪征用了。

雖然古代軍隊中,四五十歲的軍卒亦比比皆是,但那畢竟稱不上精銳。

一名基層軍士,黃金時期,也就是十七歲到三十五歲之間,這些主要由崇禎時期的明朝降兵為主的士卒,都已經服役七八年了。

故而到了順治七年以後,綠營也麵臨大量更替,尤其隨著江南失陷,清廷的財政供給一日不如一日,對於綠營的糧餉待遇也大大下滑,兵員質量逐漸參差不齊。

對於一支軍隊而言,什麼武器、體能、戰力都還是其次,最關鍵的還是組織度與紀律性。

從這一點看,這些從北方農家壯丁征發過來沒多久的綠營軍們,十分糟糕,碩塞都擔心,到時候在戰場上,是否能夠保證軍令通達。

大軍又行出兩刻鍾,前方忽有驍騎營的哨騎來報。

“王爺!前方有敵情!”

聞言碩塞立馬起了精神,詢問道

“有多少人馬?”

那哨騎思量了一下,回答道

“聲勢浩大,沒敢抵近看,從外麵望過去,無邊無際,光橫隊就有六七裏的樣子,估摸著......起碼也得有三萬有餘吧。”

碩塞頷首

“那必定就是明軍高一功部的主力了。”

鄂碩笑道

“這高一功當年也不過是英親王的手下敗將罷了,當年這些個流軍也好、明軍也好,都是喜歡這般排開長陣,死硬地挨打,隔了許多年,卻是還沒改過。”

當初陝西之戰,阿濟格率軍擊破高一功、李過所部,當時鄂碩正在軍中,此後,他一直跟隨鑲紅旗於山東地區駐紮,還沒和光複軍交過手,故而還用著以前的事來調侃。

可碩塞是見過厲害的,並未自得,反而心中疑慮起來。

“不對,高一功的光複前軍亦是明軍精銳,如何會如此魯莽?”

想到此處,竟是立馬讓一旁的鄂碩下令,命全軍止步,先不要進兵。

而後迅速命驍騎營派出大量哨騎,巡遊泌水兩岸,重點觀察,有無明軍埋伏。

至於高一功敢掘堰放水,碩塞反而不擔心,因為泌水逆流,也就是說,碩塞這邊才是上遊,高一功怎麼放水衝他?

確保無伏兵之後,碩塞才讓大軍繼續行進。

-------------------------------------

軍鼓陣陣,碩塞讓鄂碩帶著步軍營壓陣,將綠營大軍安各營結為方陣,往明軍長陣湧去。

而驍騎營和護軍營的騎兵則居於側翼,隻待前方步軍接戰,纏住明軍主力後,便可自側翼包抄,攻其後路。

但讓碩塞比較疑慮的是,眼前這支明軍雖然氣勢宏大,一望無際,少說也有三四萬之數,不過在其兩翼,竟然沒有騎兵策應,這就比較奇怪了。

經過這麼久的相互纏鬥,明清雙方對各自軍隊的建製和戰術習慣,都有很多了解。

他知道明軍建製,以師營為基本單位,一師萬餘人,由三個步營、一個炮營、一個馬營,以及總兵直屬的親衛組成。

如果說天氣潮濕,尚有薄雨飄落,故而炮營難以應敵,沒有出戰尚能理解,但三四萬人,少說也應當有三四千騎兵才對,如今卻是沒有發現蹤跡。

之前他派驍騎營哨騎奔馳周邊十裏,也未有所探查。

陣戰之時,若是步騎之間,錯落超過十裏,那就很難再相互策應,反而不足為慮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

灰蒙蒙的天空下,薄雨未停,空氣中都散發著潮濕的味道,火器被大大限製,倒不是絲毫沒辦法使用,但限製太多,還不如不用。

“殺!”

受降雨影響,弓弩的威力同樣受到削弱,故而雖然臨到三四十步內也有不少放箭的,但基本沒造成太大殺傷,兩軍直接以刀牌、矛盾相加,混戰一塊。

“鋥鋥”

短兵相接,最為殘酷,鮮血夾雜著雨滴滑落甲胄,流入土壤。

而整個戰場上,所展現出的景象,卻超乎了碩塞的預計。

清軍並未落入下風

確切地說,清軍迅速占據了優勢,壓著明軍打,因為那明軍看似氣勢恢宏的陣勢,根本就是花架子......

隻待兩軍交戰後才發現,其實隻是薄薄一層三四人縱深的陣列罷了。

見此狀況,碩塞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或者慶幸,而是驚疑。

他立馬勒令驍騎營、護軍營,準備出擊側攻明軍,但還沒等命令下達,明軍方麵就已經開始潰敗。

隻待整個花架子般陣列被攻破後,亂作一團,再從遠處望去,哪有什麼三四萬明軍,撐死有一萬多人就不錯了。

三萬五千綠營兵,以及鑲紅旗步軍營數千甲士,紛紛士氣大振,往南不斷衝殺,死死咬住明軍尾巴,要畢其功於一役。

明軍士卒則狼奔豕突,連身上的甲胄裝備都扔了,不少身上還掉落出許多銀子、銅錢,稀稀拉拉,看起來估計有幾千上萬兩的樣子。

身後追擊的綠營兵多有爭搶。

見此狀況,碩塞要是還不知道有詐,他就真成蠢蛋了,連忙讓麾下騎兵追擊,同時旗鼓傳令讓追擊的步卒止步。

騎兵追擊的命令倒是成功執行了,不過讓步卒止步自然已經不可能了。

但直到此時,碩塞心中還是有疑惑

憑啥?明軍憑啥?

他剛才派人偵察過,周邊十裏內沒有其他明軍,他們還能把伏兵安在何處?

而清軍可是有幾千鐵騎的,隻需要兩刻鍾的功夫,就能追上這股一萬多人的潰軍,殲滅其部。

隻見那些個狼奔豕突,丟盔卸甲的明軍一路往東南方向跑,而還未止步的清軍步卒,吊在後麵一裏左右。

從北麵看去,不難發現,越往東南方向,越靠近桐柏山餘脈,地勢越高......

碩塞突然想起了什麼,麵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