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白旗驍騎營參領一聲疾呼,身後騎兵呼嘯而至,經過鏖戰後的明軍騎兵馬力不及,很快就被追到尾巴。
清騎接近數十步內,便開始彎弓搭箭,發射出一波波箭雨。
吳忠寧任憑鋒矢從身側呼嘯,卻是不屑笑道
“這八旗騎兵,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這箭軟綿綿的,比軍山湖時差遠了!”
隨後幹脆勒馬,命全軍轉向,往湧來的清軍騎兵對衝而去!
掏出已經準備好的火銃,瀕臨數十步內,開始連綿放銃。
“砰砰砰......”
“嗖嗖嗖......”
一陣彈雨、箭雨呼嘯,兩支轟隆作響的鐵流同時倒下數十人馬。
這麼近的距離,想要再展開周旋,困難太大,於是乎,兩軍都不約而同,選擇了正麵直衝。
“鋥鋥”
飛揚的馬刀、彎刀,和丈餘鋒芒閃爍的騎矛,紛紛橫立,對準敵人。
“蓬!”
兩堵鐵壁轟隆撞擊在一起,大地都為之震顫,折斷的矛頭,破裂的甲胄,飆濺數尺的嫣紅鮮血,與殘肢斷臂,頃刻間鋪滿交鋒的戰場。
“刺啦!”
吳忠寧用騎矛將一名清騎刺殺馬下,隨後騎矛,擎刀繼續搏殺,有的騎兵直接兩騎撞擊在一起,轟然間一並摔落,同歸於盡。
騎兵大隊對決的氣勢可比步軍恢弘多了,整個符離橋兩側都為之側目。
張名振心中有些緊張,這還是新建的明軍騎兵第一次和八旗騎兵正麵對決,勝負尚未可知,卻是檢驗三年以來騎兵建設和發展的重要一戰。
兩股洪流驚濤拍岸,餘聲陣陣,直到半刻之後,兩軍騎兵交錯而過,卻是各自少了數百騎。
而那戰場之上,留下猩紅一片,人肢馬屍無數。
吳忠寧眼中赤紅,身上濺血,已然棄了騎矛,隻剩下馬刀橫立,勒馬疾聲命麾下掉頭,轉身再戰。
那鑲白旗驍騎營參領心中亦是沉著,這支明軍騎兵比想象中要堅韌得多,雙方戰損近乎一比一,各自倒下近三百將士。
在過去,明軍當中,敢和八旗正麵對抗的騎兵不多,也就薊鎮、遼東那一兩萬。
清軍對明軍軍隊建設的動向並非一無所知,比如騎兵擴建,其實也在意料之中,這本就是拿下川陝的重要意義之一,明軍不擴建騎兵才是怪事。
但對於這些建立不到三年的騎兵戰鬥力,清軍並未放在眼裏,騎兵不是步卒,並非一兩年就能拉起來的,無論是騎士還是戰馬的培養,都是麻煩事。
可今日一交手,他卻發現,事情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簡單。
明軍騎手的戰鬥技藝都稱不上純熟,但紀律性卻奇佳,尤其是在基層軍官的組織勒令下,往往能夠三五成群,緊緊籠絡在一塊,在正麵衝突中,爆發出更強的衝擊力。
尤其是麵對上新建的鑲白旗,這些從女真餘丁,海西、野人女真大量補充後的騎兵,雖然戰力也不算弱,但相較於以前多鐸手裏堪比上三旗的強悍戰力,已然大不如前。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戰到此時,誰要是掉頭撤退,都隻會迎來對方的全力掩殺,故而除卻繼續對衝外,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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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兩側,逐漸運動的兩軍主力已然逐漸靠攏,清軍先將炮營推到了一線,滿清新軍十二鎮,近十五萬人馬,但由於生產規模問題,火炮的裝配率並不算高。
約四百門新式火炮,被編製為十二個炮營,每營約三十二門到三十四門。
炮兵則是尚可喜親自督訓,雖然相較於係統學習過的明軍炮兵大大不如,但起碼還是能堪用的。
原本戰爭爆發後,多爾袞想讓尚可喜到一線,參與指揮,但尚可喜自從桂北以後,說什麼也不願意到一線帶兵了。
隻是將昔日皇太極所建的重兵營炮手拆分,分配到各個炮營當中。
這回嶽樂也是下了血本,硬是拉出了四個炮營一百餘門,占了滿清全軍的三分之一。
清軍所用炮車也完全抄襲明軍,由挽馬拉動,於橋北安置炮位,調整角度,就開始開炮,隔著兩三裏外,對著逐漸靠近的劉孔昭、霍湅部射擊。。
“通通通......”
明軍亦不甘示弱,炮營就地構建陣地,隔岸炮擊。
滾燙的飛旋炮彈彼此交相飛馳,這還是明軍第一次遇到了和自己火力相當的對手。
“蓬呲”
火熱炮彈犁進一隊明軍步卒陣列中,七八名剛剛還排列整齊,嚴陣以待的甲士,頃刻間,化為一片血雨。
剩下的其他士卒,當場就被嚇傻了,一時間躊躇不前,不知該如何動作。
但身後直屬參將的督戰哨,會告訴他們該怎麼做。
步兵列陣,非有軍令,隻進不退,否則,前列退,則後列斬之,後列退,則再後列斬之,直至將領直屬督戰親兵。
哪怕就是站著等死,也必須死在自己的位置上。
明軍炮兵的報複來得很快,不同於城牆,野戰戰場寬闊,想要直接集中對方的火炮,不太容易,但雙方的步卒可就遭殃了,在隕石雨般的霹靂雷霆中,時不時就倒下一列。
直到兩軍士卒都已經靠近符離橋,隔著快要幹涸的河床對峙。
決戰時刻到了。
趙良棟一聲令下,全軍開始停下腳步,於橋頭反身,向明軍列陣。
張名振帥旗揮舞,劉孔昭、霍湅所部,自兩翼夾擊趙良棟!
一陣排槍過後,號角呼喝,全軍刺刀林立
“衝!”
一排排閃亮兵刃,朝著橋頭陣地的清軍步卒衝去。
趙良棟親自提刀頂在一線,清軍火銃手射出最後一發齊射後,同樣裝配刺刀,麵朝洶湧而來的明軍將士,緊密排列。
“鋥!”
刺刀相碰撞時,刺拉拉閃爍火花,兩軍將士互相搏殺,整個橋頭平原地帶,變成了上萬人的戰場,喊殺震天。
張名振並沒有就此停下指令,他知道嶽樂接下來想幹嘛,等趙良棟在橋頭吸引住劉孔昭、霍湅以後,清軍在橋後已經準備好的大軍,就會緊接著衝過來,想困住劉、霍二部,如果能夠重創乃至全殲這兩部,那對於清軍而言,就是六年以來難得的大勝。
所以立馬讓其餘兩師,從正麵迅速壓上,策應劉、霍二部。
正如張名振想的那樣,嶽樂一見橋頭已然交戰,殺聲震天,毫無遲疑,立馬就讓已經準備好的鑲白旗主力以及新軍步卒,開始渡橋。
鑲白色旗幟下,成千上萬的士卒向著符離橋湧動。
最先出發的,正是騎兵。
騎兵是清軍對明戰爭中為數不多的優勢,嶽樂自然是要將其盡量發揮出來。
參戰六萬兵馬裏,騎兵就超過了一萬,是明軍的兩倍以上。
這麼多人,一起渡橋自然是不可能,但此時已至冬季,濉水進入枯水期,而且已經結冰,其實擋不住什麼。
首先踏橋而過的數千新軍騎兵,迅速參戰,扭轉戰局,想將劉孔昭、霍湅部咬死在橋頭並不開闊的平原地帶。
嶽樂心潮澎湃,他知道,接下來,這場戰役已經進入了關鍵時刻。
隻要能將劉孔昭和霍湅留在這裏,整個東線戰局都會為之改變。
屆時,遭到重大打擊的後軍,將無法趕赴徐州戰場,瓦克達、勒克德渾的壓力大為減輕,清軍隻需要專注對付李定國的左軍即可。
隻是,世間哪有這麼多一廂情願的事情。
正在強攻趙良棟部軍陣的霍湅見清軍開始渡橋,立即轉攻為守,與劉孔昭部一起,聚集在趙良棟兩側陣地。
這就是張名振的應對之策,你嶽樂不是想用趙良棟部作餌,吸引住劉、霍兩部嗎?那就看看,你能不能吃得下去?
“列陣!”
基層軍官的大聲疾呼與軍號、竹哨聲中
原本交錯搏殺的明軍士卒,迅速聚攏為以哨、營為單位的小方陣。
而得到增援的趙良棟,卻是反過身來,開始進攻明軍。
頃刻間,攻守易勢。
由於距離過近,地勢狹窄,戰局形勢犬牙交錯,再使用什麼三段擊,其實效果不大,還不如直接齊射完上刺刀。
霍湅和劉孔昭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來了,隻要能頂住清軍這波攻勢,等身後兩個師靠攏以後,接下來的勝負就全憑搏殺了。
由於兩軍犬牙交錯之後,火炮喪失了威力,兩軍炮兵都歇了火,戰爭又回到冷兵器時代該有的樣子,任何犀利的武器,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如一腔血勇來得管用。
“後退者斬!後退者斬!”
在嚴厲的軍法和那凶光凜然的兵刃下,軍陣被緊緊穩住,任憑清兵不斷衝擊。
劉孔昭部,誠字營。
去年才被分配進一線部隊的周文相心中忐忑萬分,隻是死死握住手中帶刃火銃,口中雖然對部下呼喝不斷,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心裏也是害怕得很。
周文相原本是浙江杭州府的童生,自十三歲中了府試,一直到二十歲也沒再中秀才,止步不前,再加上家世貧寒,唯有幾畝薄田,也擔不起讀書進學費用。
本來是想著幹脆斷了功名念想,去莊裏地主米鋪做個夥計也就算了,沒成想後來城裏貼了告示,兵學苑招生,若是中了,每月能有一兩的薪貼,這可比在商鋪裏做學徒強多了。
周文相出身農家,身體素質還不錯,當即前往杭州府衙應募,在被兵部派出的官吏核驗後,又被帶到了南京參加考試。
由於錄取人數不少,一屆多達兩千人,所以兵學苑的錄取率較之科舉相比,要寬容得多,一度達到七成以上。
經過兩年學習,先是基礎的曆史、數學、地理、格物等課程,而後才是戰略戰術,軍務條例等等。
最後半年,應屆畢業生則會被分配到京畿周邊的現役部隊,進行實習。
實習結束後,根據考試和實習成績,進行名次排列,授予軍職。
排名前二十的,天子親授禦劍,授翊麾郎(正七品)
前三百名,授宣節郎(正八品),其餘均授果毅郎(從八品)。
周文相剛分配到後軍時,不過隻是個隊正,經過一年,被提拔成了哨副,雖說日常訓練表現不錯,但之前攻拔鳳陽太過順利,這還是第一次和清兵正麵野戰。
和他相同情況的,後軍當中還有不少。
這也是清軍想從後軍這下手的原因。
可是,難道這時候的清軍,又是百戰之師了嗎?綠營新軍組建不過三年,實戰寥寥,鑲白旗重建之後,實力也大不如前。
“噗呲!”
周文相手挺刺刀,與身側士卒肩並肩,麵對人潮,不斷機械地重複動作,刺殺,收槍,再刺殺。
縱觀整個戰場,竟是如同一道人牆,將上萬清兵的衝擊死死限製在橋頭狹窄平原裏。
半個時辰過去了,原本信心十足的嶽樂有些坐不住了
從望遠鏡裏看到這一幕,不禁皺眉。
終於,劉孔昭、霍湅身後的兩萬多援軍,列為六個方陣,已經抵達戰場邊緣。
隻得咬牙厲聲道
“護軍營,與本王一齊渡橋,其餘各部跟上,必須要把劉、霍二部留在這裏,阻擊明軍援兵,切不可讓其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