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城外大營,經過十日圍城,其中四日組織先登勇士強攻,清軍士卒的抵抗意誌正在逐漸降低,隨著傷亡增加,和彈藥消耗,明軍已經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乏力。
張名振再一次視察傷兵和軍營,這幾日雖然對清軍造成了巨大殺傷,但明軍自己傷亡也不小,幾乎和清軍維持在一比一左右,明軍傷亡也突破了三千,這對實戰經驗並不豐富的光複後軍而言,還是第一次遭受如此傷亡,這是一個不小考驗。
其實後軍表現已經相當出色了,要知道,在古代攻城戰中,攻守雙方傷亡比一比幾,甚至一比十幾都是常事。
張名振視察完後,又回到大帳,部署明天攻城事宜。
一旁的張煌言皺眉道
“我覺得......清虜怕是要跑。”
張名振聞言頓住,遲疑道
“雖說攻城數日,趙良棟傷亡不小,但還沒到直接棄城跑路的時候吧?”
張煌言解釋道
“你不覺得,清軍死守宿州,有些詭異嗎?”
張名振沉思片刻
其實他之前也略有疑慮,宿州的確是徐州大門,戰略位置關鍵,但此時清軍的各方部屬,明顯是擺出一副要和明軍直接在徐州打決戰的架勢,如此,再分出一鎮精銳新軍過萬人,來防守宿州,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再結合其他幾路,阮進等人最近上報的情況,張名振大概想通了,問道
“你的意思......清軍這是打算在淮北策劃,給我們一個反擊,宿州是在吸引我們兵力聚集入套?”
張煌言頷首
“應該就是如此了,所以我覺得,瓦克達和嶽樂不會坐視趙良棟精銳新軍,在這裏白白消耗,纏住、消耗我軍的任務完成後,就應當撤出,而後吸引我軍追擊,而後策動各部,反咬我軍一口。”
張名振聞言啞然,嶽樂的想法並無所謂陰謀可言,也瞞不住張名振、張煌言等人的銳眼,但這事情的關鍵就在於
“那也無所謂,我軍早晚也要北上,要打便打吧。”
是的,明軍看出來如何,看不出來又如何?打仗打得不是陰謀詭計,而是實力,是戰略戰術形勢的比拚。
其實縱觀曆史,那種靠瞞天過海來取勝的所謂“計謀”才是小道,隻有盡可能將己方優勢利用最大化,基於實力,擺在明麵上你來我往的對弈,才是主流。
張煌言頷首,而後問道
“那趙良棟呢?我估摸著這廝不出兩日,就會準備跑路,是繼續將其堵在城裏,還是......”
張名振思索後決斷
“不,放他出來,攻城傷亡太大,清虜既然想集中兵力來殲滅我們,倒讓我等看看,屆時是誰殲滅誰!”
清軍通過宿州吸引消耗明軍,企圖在宿州以北的平原地帶擊破光複後軍主力,可這樣一來,清軍的新軍主力,何嚐不是聚集在一起,為明軍提供了一個擊破殲滅的機會了呢?
獵手和獵人,有時很難分清,不過一念之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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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十六日,也是宿州圍城的第十二日。
趙良棟的新軍終於出城了。
天上飄下稀疏雪花,灰蒙蒙的天空下,是一陣馬蹄疾馳。
那是宿州清軍的馬營騎兵,在前探路。
天氣轉冷後,雙方士卒都換上棉衣,再加上營中每天所需柴薪,消耗卻是越來越大,部隊的行動力也在降低。
時間已經入冬,也意味著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月餘。
在各個戰場上,明軍一開始憑借優勢戰力,快速擴展的勢頭逐漸放緩,因為兩軍之間的戰略緩衝地帶已經越來越少,接下來剩下的,就隻有硬骨頭了。
可以預想到的是,這場戰爭,恐怕很難在今年之內得出結果。
至於將來到底要持續多久,一年還是兩年,或者更久,就不得而知了。
這對明清雙方的經濟和財政,以及行政能力,也是巨大考驗。
在這一方麵,毫無疑問,明廷有壓倒性優勢。
不過滿清方麵,也使出了十二分力氣。
為了供應前線,先後從北直、山東、山西、河南征召民夫超過五十萬,北方由於缺少水利運輸,在人力需求上,還比南麵明廷更甚。
雖然經曆了三年多恢複和緩和,但經曆多年亂世的北方還是元氣未複,誰都不知道,殘破的北方各省,還能忍耐和承擔多少,但麵臨生死存亡,清廷已經顧不了這許多了。
趙良棟最後勒馬出城,回望宿州,心中有些擔憂。
明軍居然就這般坐視自己撤出城,甚至還把北麵圍困的兵馬撤開,趙良棟不蠢,從這已經能看出,對方已然知道自己和清軍的意圖所在。
不過明軍沒有選擇避開鋒芒。
宿州城往北三十裏外,徐州方向,必須要度過濉水,而濉水之上,最重要的樞紐後,清軍主力已經開始聚集。
趙良棟率部正往哪而去,同時,光複後軍四個師的馬營同時動作,往已經開出城外十數裏的趙良棟部逼來......
而北麵,那即將成為兩軍交戰焦點的中心,名喚——符離橋。
符離橋又名永濟橋,《輿地誌》稱“徐州南控埇橋,經扼汴路,故其鎮尤重”,這裏的埇橋,指的便是它。
由此可知,這裏是徐州南麵的重要樞紐和戰略要地。
嶽樂,便打算在此,試圖挫敗明軍。
......
“報!趙良棟已出城北十五裏!”
一員軍佐入帳稟報後,張名振朝張煌言略微頷首,而後按劍而起,吩咐傳令道。
“傳令,各師馬營騎兵,全部集結起來,分為左右兩翼,待趙部半渡之時,夾擊其軍!”
“其餘各師,以營列陣,準備壓上!”
張煌言歎道
“這時候,清虜大軍應該已聚集在符離橋北了吧?”
那報信軍佐轉身附手稱命
“長史所料不差,清軍前鋒已抵達符離橋。”
張名振沉聲道
“好!既然他嶽樂有如此胃口,敢想咬我們一口,倒是看看,他有無此等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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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離橋北
嶽樂望著步入冬季後,已經逐漸幹涸的濉水河床,濉水本來就不算大江大河,進入冬季枯水期後,更是顯得淺狹。
這幾年天氣越來越冷,遠超以往,淮北又屬於那種不南不北的地方,竟是也開始結起冰來,過幾日,估計這河麵就能過人走馬了。
明清雙方的交戰時間在逐漸縮短,等到了臘月份,天氣逐漸嚴寒,軍隊行動力也會大為降低,再想組織大規模攻防,就不太容易了。
所以雙方都在力圖於隆冬之前,突破一二有力戰果,為來年的戰爭形勢作基礎。
“明軍就這樣把趙良棟放出來了?”
嶽樂歎了口氣,喃喃道
身側甲喇章京回應道
“也許是明軍攻城多日,師老兵疲了吧?”
嶽樂搖頭
“沒這麼簡單的,看來,張名振知道了我的意圖,但他並不害怕和我軍碰一碰。”
那甲喇章京皺眉道
“這廝未免有些狂妄了吧?此番我軍可是聚集了六萬多精幹人馬,張名振不過四萬多,還剛剛在宿州城下耗了十幾日,他以為自己手下是李定國、李過的百戰精銳嗎?”
嶽樂卻是朝著符離橋南深深望去
“他知道,但他不怕......”
終於,經過一日行軍,趙良棟看到了符離橋方向,但他不敢放鬆警惕,因為兩側呼嘯的明軍騎兵,已經逼來。
嶽樂望著對麵紛至遝來,如同海浪湧動的軍隊,轉首斷然道
“傳令,準備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