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拍案而起,將身旁的侍女嚇得酒水傾灑
“給耿仲明、譚泰留下兩萬人防備湖西,其餘葉臣、何洛會統領鑲白旗全軍,外加綠營步騎八萬,與我前出南下餘幹縣!張存仁統帥水師,從北麵南下軍山湖,堵住明軍水上退路!”
“本王,要將軍山湖變為明廷皇帝的墳墓!”
沉默了近月,一味收縮兵力,毫無動作的清軍猶如一台龐大猙獰的戰爭機器,運轉起來。
山,動了。
何洛會與葉臣各率一部鑲白旗精銳,為左右先鋒,多鐸親領八萬步騎主力,行於中軍,由多羅貝子屯濟、尚善分領,像潮水一般浩浩蕩蕩。
鑲白繪龍大旗在空中獵獵,上萬八旗甲士肅然列隊而前,鑲有鐵釘的布麵甲和裏麵內襯的鎖子甲碰撞出“鋥鋥”聲,各種兵器在陽光反射下閃爍發亮,所有人全部有馬,不少甚至一人雙馬,行軍神速。
當然,八旗並非都是騎兵,重步兵反而占據很大一部分,但即使是重步兵,行軍之時,也是以馬代步。
如此奔襲,竟是一日行軍過百裏,三日之內,即可抵達軍山湖東側的餘幹縣。
明軍雖然提前出發,但最後也隻是比清軍早一天抵達軍山湖畔而已,而在此之前,張存仁剛剛登陸蘆潭的水師和三千八旗兵卻是終於從焦璉的撕咬中抽出身來,坐船離開,可還是被留下了一千多具屍體。
但等到他回到湖麵,卻也發現還有人等著他呢,餘龍、趙任和蔣挺的水師抽出一半,由趙任為主,蔣挺、塔天寶為副,南下軍山湖,迅速和張存仁撞在一起。
這回的明軍水師可就不隻是幾門佛郎機這麼簡單了,還有一個哨十八門新式火炮,隔著老遠就開始壓製清軍。
“通通通......”
飛馳彈丸砸入湖麵中激起一片水花,遠處不時傳來清軍船隻的木板被炮彈衝撞成碎片木屑的刺耳聲音。
張存仁望著遠處不斷吞吐火舌的明軍戰船,心中憤懣不已,這幫鳥廝仗著自己火炮射程嚇人的遠,也不上前接舷搏殺,一味放炮。每當清軍戰船向前靠近,對方就迅速後退躲開。
直到傍晚,見清軍水師被消耗得精疲力竭,明軍迅速放出數十小船,槳櫓並用,衝殺而來!
張存仁連忙橫舟抵擋,佛郎機、碗口銃、弓弩齊發,可小船目標小,速度快,難以射中,眼見就放進百來步遠。
“點火!”
隻見數十艘小船船頭堆積著易燃的柴荊,火色一燃,烈焰升騰,如同數十支火炬,飛置而來!
“快放箭!放箭!”
“佛郎機,給我擊沉明船!”
這個距離內,雖然清軍也擊沉了幾艘小船,但也於事無補,更多的清軍大船被火焰迸射的小船狠狠撞上。
“吱呀哢嚓”的刺耳聲響起,火焰迅速向清軍大船上延伸,船上的明軍士卒則是抄出火銃,裝填對大船甲板仰射。
火光將漸漸暗淡下來的湖麵點亮,二十多艘清軍大船被點燃,見此情狀,明軍大船才迅速趕了過來,與清軍近距離交鋒,也不接舷,隻是隔著百多步一味火銃、火炮相加。
直到此時,張存仁哪裏還不知道敗局已定,自己如果繼續和明軍糾纏,隻會敗得更慘,不甘地丟下二十多艘被燒戰船,帶著剩下清軍水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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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山湖側,一處高地,名喚潤陂
明軍在此紮營,大帳之中,李過振甲而起,按劍下令
身後,朱由榔端坐首位,靜靜看著眼前諸將。
“六師總兵焦璉!”
“末將在!”
“於潤陂外圍駐營,挖掘工事。”
“總兵周嘉屏、龐剛!延軍山湖東側布陣警戒。”
“得令!”
“總兵王興、馬寶!親領所部,宿衛中軍。”
“得令!”
......
一番命令,明軍五萬餘人依靠軍山湖地勢展開,聚攏一團,又互有策應。
與此同時,趙印選所部三個師也已經抵達軍山湖南百裏外的金山,隨時可以抵達戰場。
而再往東數百裏,李定國大軍剛剛翻過軍陽山,繼續西進,竟是朝著多鐸所部側後而去!
多鐸勒馬遙望遠處的明軍軍寨,布置嚴密,拒馬、壕溝一應俱全,沿著湖邊彎折崎嶇的蘆葦蕩,猶如迷宮一般,心中卻是不大痛快。
明軍甚至連後勤路線都沒有,直接經過湖麵,從南昌方向用船調運,從軍山湖畔搬上岸即可,這就是臨水紮營的好處。
張存仁的水師並未如期抵達軍山湖,明軍水師戰船火炮相當犀利,硬是在鄔子寨外的湖麵上,將其堵在了軍山湖外。
與此同時,博洛那邊也出了問題,浙東、浙南的抗清勢力愈演愈烈,福建又民變頻發,李定國在贛浙閩交界地區一陣操作,讓博洛疲於奔命,如今李定國卻是又跳入江西境內,揮戈西向,很明顯是要策應朱由榔。
回到帳中後,落座上首,對著下麵將佐道
“諸位都議議吧,這明軍跟個烏龜殼似的收作一團,我軍應當如何破局?”
完顏葉臣是清軍宿將,從他的姓氏上就能看出,其人並非建州女真近支,而和當年金朝的女真部落關係更近,從太祖努爾哈赤時期就跟隨征戰四方,建功頗多。
他原本是佐理鑲紅旗務,但後來隨著江南形勢變化,又被調往多鐸部下,分管鑲白旗部分兵馬。在眼下是資曆最高的將領,首先出前發言。
“以末將觀之,明軍這是想吸引我軍強攻,而後等待李定國、趙印選、郝搖旗諸部合圍過來,內外夾擊!”
一旁的何洛會不屑一笑
“明軍實在異想天開,難道就不怕我軍圍點打援?先放三萬兵馬看住軍山湖,剩餘人馬直接先截殺趙印選或是李定國!”
完顏葉臣沉吟片刻,卻是解釋道
“明軍雖說是合圍,可就李定國所部而言,恐怕沒這麼簡單,其人拿下貴溪後,卻是引軍向北,恐怕是想斷咱們後路。”
“此外,水師也不可輕視,從之前戰事反應回來,明軍裝備了新式火炮,射程遠勝紅衣大炮,此番明軍臨湖列寨,大炮置於船上,卻是能封鎖沿湖地區,我軍一旦集群衝擊,便被炮火傾瀉覆蓋。”
完顏葉臣是真正的三朝老將,如今已然花甲之年,戎馬四十多年,參加過從建州到後金再到滿洲的絕大多數擴張戰爭,戰爭經驗豐富異常,僅僅觀察了一兩日,就大抵看出了李過此番布置的關鍵所在。
多鐸今年不過三十出頭,不比李定國大多少,十分尊重這位年逾六旬的三朝元老。
“那完顏老將軍的意思是?”
完顏葉臣眼光沉靜,麵容略微發黃,瘦削精幹,在旁人眼裏,總有一種堅韌的砥礪之氣。
這種氣質在很多滿清老將身上都能體會到,乃是源於建州部落在東北白山黑水中的漁獵生活,那種與大自然搏鬥所養成出的,沉鶩、凶殘和決然,是其能夠一往無前的關鍵所在。
而這種特殊的氣質,越往後一代,就越消散減弱,比如從多鐸、多爾袞這一輩身上,雖然還有一些果決狠辣的氣質,但卻大大不如了,再往後,順治這一代人身上,又更加減弱,與一般王朝初期的宗室子弟別無二致。
再往後,就已然徹底墮落了,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正是這個道理。
老將緩緩開口
“南邊,將一部在東麵監視李定國,而後把主力聚集於軍山湖南麵,潤陂,此地遠離軍山湖畔,火炮難以覆蓋,或可以騎兵突擊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