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通……”
江麵上白霧籠罩,硝煙刺鼻,明軍的炮火已經持續超過五日了,雖說九江城不是插嶺關,沒那麼脆弱,但也禁不住如此日複一日的轟擊啊。
明軍一個炮營卸下船來,在城西擺開架勢,一個炮營繼續載在船上,對著臨江的北城牆猛轟。
從第三天開始,不僅是製式的三斤野戰炮,隨軍專門帶上的那十門九斤、十斤重炮也加入了戰場。
效果自然相當不錯,經過幾天的折磨,清軍一聽炮響就紛紛下城,不敢站在城牆上,上邊用於守城的千斤佛郎機也被幹廢了八門。
但卻並未達到朱由榔的預期,很顯然,哪怕是十斤炮,也無法對九江這種雄城的城牆造成破壞性殺傷,幾天下來,除了把上邊的女牆、城樓等砸了個稀巴爛,並沒有傷害到城牆主體結構,更別說轟塌了。
剛剛下船紮營不到兩日的明軍大帳當中,朱由榔端坐在上首,卻是一言不發,隻是靜靜看著將帥們激烈討論。
這也是將領們最喜歡朱由榔這位天子的地方,一談到賞賜、撫恤、補給二話不說,砸鍋賣鐵也準時保量的送來,毫不含糊,但在軍事指揮方麵,除了大的戰略方向外,哪怕自己就坐在帳中,也絕不多說一句。
往往就像個木雕一樣矗立在那裏,隻有將領間發生了爭執,或是主帥做出決策之後,才會站出來表示支持。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朱元璋,不是李世民,就連打仗這事,也就經曆過寥寥幾次,論經驗、戰術、指揮,恐怕當個把總都不夠,如今可是十幾萬人的生死存亡,不是電腦遊戲,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利用身上權威,毫無餘力的支持李過、李定國等統帥。
等商議的差不多了,做出決議後的李過才轉過頭來向一直端坐,隻是偶爾看看桌上文件的朱由榔稟報道。
“陛下,臣以為,如今隻靠炮擊難以破城,不如先派出精銳南下,將譚泰設在城外,企圖用於和城內呼應的三座寨子給平了,一來可以引誘清軍出城,圍點打援,二來即使清軍不上當,剿除寨子後也能徹底孤立九江。”
朱由榔知道,李過是怕自己聽不懂,才講這麼細,頷首表示認同,而後問道。
“都督打算派何人前往?”
李過回稟
“中軍第六師焦璉部,之前武家穴攻堅戰表現突出,或可一用。”
朱由榔稍稍思慮後,道
“可否讓教導師派人一同去?”
這倒不是朱由榔擔心李過的決策有什麼問題,而是他想讓教導師那些“學生”上一線戰場體會體會,否則單純搞訓練總不是強兵之法。
“這……”
李過有些遲疑,他倒不是擔心朱由榔不信任自己,畢竟就算他李過是順軍出身,可中軍這些個將士,大多都是明軍嫡係,不可能會做亂。他隻是對於教導師那幫半大孩子和新兵不太放心。
事實上,軍中將領對於天子搞的教導師也就局限在禦林軍之類宮廷宿衛的認識,在他們看來,這樣的軍隊最多也就是花架子而已,打不得仗,尤其是不知道天子咋想的,居然找一堆半大小子進去,這些個小子有的還沒帶刺刀的火銃高呢,能打什麼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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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璉現在心情很複雜,他原本是湖廣的參將,當初和張獻忠交手,屢立戰功,後來隆武朝靖江王朱亨嘉僭越監國,被焦璉生擒,從關係上來說,焦璉算是瞿式耜當初的班底,在明軍各派係中,算是除了天子親軍外,最嫡係的那批。
對於李過和天子點名讓他去破滅城外軍寨這事,他是很歡迎的,但是與命令一同而來的,還有兩千教導師士卒。
這兩千人,一半是才入伍四五個月的新兵,一半是幫十五六歲的半大娃娃,哪裏像打仗的樣子?和軍中大多數將佐一樣,焦璉對於這支據說入伍最先不是教習戰陣,而是像夫子一樣學識字的軍隊實在沒什麼認同。
從長江南岸的城子鎮運動到九江城南,大概有七八十裏的路程,一萬多大軍踏步走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焦璉麵色肅然的勒馬看向和自己的第六師將士並肩行進,卻截然不同的教導師將士。
在這個年代,文盲率超過九成的軍隊中,即使是精銳,其實紀律也不比後世的初中生軍訓強多少,千古之下,也就諸如戚家軍、嶽家軍那種天下強軍才有真正紀律可言。
所謂長途行軍,基本上隻能保證一個營幾千號人集結在一起不走丟罷了,事實上走著走著幾十裏丟個十幾二十人也是常事。後世大學裏,組織個幾百學生做活動,可能聲嘶力竭就得喊個十幾分鍾,何況上萬大軍,還要帶上輜重、糧草、裝備,行進幾十上百裏,途中還可能遭遇作戰、埋伏,哪裏這麼容易?
可焦璉麵前這支兩千人的隊伍卻截然不同,兩千士卒分為五個縱隊,齊頭並進,前後、兩側都放有小股部隊放哨,步伐整齊,遠遠看去猶如一條長龍。
隊伍中間,還依稀能夠看到一些手臂上掛著不同袖標的將士。
焦璉好奇的問身邊的李來亨
“那些手臂上帶有東西的是何人啊?莫不是將佐?”
李來亨是專門前來的,這是教導師第一次參加實戰,他有些不放心,故而親自跟來。
經過一年多訓練,教導師怎麼樣且不說,李來亨卻是改變了不少,這位農民軍出身的將領成為總兵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跟著士卒一起識字,而且作為總兵,他的任務還比普通士卒重得多。
一年來,李來亨已經算是原順軍將領當中響當當的“文化人”了,以至於個人說話風格語氣都變了不少,為此不少被老戰友們打趣。
他仔細解釋道
“這得分顏色,藍色袖標的是憲兵,負責申飭糾察紀律,黃色袖標的是政宣參事。”
“政宣參事?這是何職位?”
“皇上在教導師中試行的政宣製度,軍中按照級別,從低到高依次設立政宣參員、參事、從事、主事,直轄於軍長史,負責宣講政策、綱領,鼓舞士氣。”
剛說到這裏,隻聽到那隊列當中,一陣陣歌聲傳來。
帶頭的政宣員呼喊道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起!”
“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衝鬥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幹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 殺盡韃虜兮,覓個封侯。 ! ”
兩千多人響徹原野的歌聲在大地上回蕩,這是當初戚繼光在福建平倭時所作的《凱歌》,算是戚家軍的軍歌,教導師把歌詞裏的“倭奴”改成了韃虜便拿過來用了。
歌詞通俗易懂,聲調激昂,非常適合拿來做軍歌。
焦璉見狀若有所思,沒有再說什麼。
等明軍到達九江南麵時,已經是兩日後了,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教導師那幫娃娃和新兵,行軍速度竟然比焦璉部下還要快。
焦璉鋪開錦衣衛提供的簡略地圖,譚泰在九江城南設立了三個城寨,用於和南昌方麵勾連,內外呼應,他們麵對的第一個便是修在一座山腰上的山寨,而後吩咐道。
“齊字營圍住山寨北麵,振字營準備攻山,橫字營作為預備隊,暫且留在山下。”
“至於教導師的兩千人……”
焦璉看向李來亨,畢竟對方和自己平級,還是天子親軍,麵子還是要給的。
李來亨淡定道
“這山寨雖然不算易守難攻,但看此形勢也絕非一次能夠拿下,教導師就作為第二輪攻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