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被劫的?”
孔有德心中實在有些惱火,桂林這邊總算取得了大的突破,擺平了三道城外防線,開始真正地攻城戰,結果後方又出幺蛾子了。
兩天前,從後方湖廣轉運而來的一批糧草輜重,在白石潭被一夥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明軍給劫了。收到逃出來的潰兵消息後,清軍也趕忙派了幾千人去查看情況,不過顯然人早就跑了。
“從人員數量估計,大概就是之前阻擊了敬謹郡王的那夥明軍。”
前來議事的尚可喜道
“胡一青?”
孔有德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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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這兩日可算是曆經艱險了。
為了掩護他出城,郝搖旗帶著幾百精銳夜襲城外清軍駐營,引發混亂。而王夫之則在十幾名軍士護衛下,從伏波門外出,坐上三葉小舟,順漓水抵達東岸,而後打著火把連夜北上,一口氣走到了拂曉。途中兩次差點遇上清軍哨騎,好在他們目標小,躲起來容易,再加上桂林地區水田、山林、丘陵遍布,一支十來人的小隊也很難被發現。
隻是休息了一會,一隊人又開始向北摸索進發,直到在堯山以南碰到了瑤族人的寨子。
本來是擔心被搶,不過這些個瑤族人之前和胡一青所部明軍有過交往,畢竟胡一青等人窩在堯山裏,各種生活物資的需要,自然要和當地各族百姓產生貿易。
聽說他們是朝廷使者,便上報給了留守在堯山的殘餘明軍。
胡一青一看到王夫之,差點都沒認出來,那鮮豔的朝服王夫之自然是不敢穿出來的,太顯眼,但即使這樣,身上的布衣也在行進程中刮得七零八落,為了躲清軍哨騎,他們還經常躲在水田裏,下身全是汙泥,頭發也亂蓬蓬的,滿臉髒垢。
胡一青確定果然是他後,不禁心起敬意,他之前護衛朱由榔去貴州時,是與王夫之見過的,但印象也不過就是普通舞文弄墨的士子文官而已。如今卻能隻身出城,繞過清軍重重封鎖,兩天兩夜行進上百裏,確實非凡。
“王舍人此來可是有旨意?”
胡一青問道
王夫之聞言微微搖頭,而後從一名護衛手上取來王命旗牌。其實就是一杆藍色令旗,上麵有一個大大的令字,一般用於賜予欽差大臣或是地方督撫,表明其具有便宜行事之權。
而後開口道
“我奉皇命,來此監軍。”
胡一青麵色嚴肅
“可是桂林那邊出了狀況?”
王夫之點頭
“清軍已經盡奪外圍陣地,此時已然開始蟻附攻城了,孔賊不顧傷亡,狗急跳牆,城中壓力是一日大過一日。”
“陛下的意思是?”
“讓你出擊清虜外圍,牽製一二。”
胡一青鄭重頷首
“我現在手下還有五千人,不過......”
胡一青接著將之前劫了清軍輜重的事也講了出來。
王夫之聽完後卻是眼神閃爍,這似乎也是個不錯的辦法。
孔有德此行十萬大軍,當然不可能隻靠搶掠來維持補給,故而清軍開辟了一條從湖廣衡州到靈川的後勤線路。
這麼多人,每天人吃馬嚼也是天文數字,若是明軍能夠將這條補給線切斷,一方麵可以讓清軍陷入無糧困境,另一方麵,就算不能,清軍為了保護後勤運輸也得要抽出兵馬來護衛沿線,同樣能取到牽製清軍的作用。
“此事可行啊!昔日《史記》有載,‘李廣善遊擊’,這回咱們也做一回‘遊擊將軍’!”
胡一青卻是有些遲疑
“眼下我手裏隻有五千人,之前偷襲清虜也算是出其不意,以後他們必然要增強防備,恐怕力有不逮啊。”
王夫之聞言也陷入沉思,兩人一時沒什麼好辦法,胡一青讓人帶他去沐浴休息。
兩天兩夜沒怎麼合眼的王夫之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看到營中有些熱鬧。
胡一青此戰繳獲了不少東西,尤其是糧食,恐怕吃上一年也吃不完,故而便拿出一些,與當地的山民交易肉食和其它生活用品。
見到這番景象,王夫之又想起之前和皇上經過潯江,關於廣西土司的那番說法。心中豁然開朗,連忙去找胡一青。
“監軍不再休息會兒?可是有急事?”
胡一青見早早便過來的王夫之疑惑道
王夫之卻是興奮道
“胡將軍,咱們有兵可用了?”
“哪裏有兵?朝廷派支援過來了?”
王夫之一指營外正在交易的熱鬧場景
“這便是咱們的兵!”
事不宜遲,二人也不耽擱,胡一青在這裏駐營多日,也認識一兩個山民頭領,通過他們的關係,派人請桂北堯山附近各地的壯、彝、瑤、白等少數民族頭領前來議事。
不得不說,明朝國祚將近三百年,即使是廣西、雲貴這種偏遠山區,百姓依舊對朝廷充滿敬畏。畢竟從洪武年間開始,雖然也有過不少叛亂,但明朝的統治都沒有過根本動搖。
政治影響力這東西是有巨大慣性的,現在離甲申國難不過才幾年,對於信息閉塞的西南百姓而言,大明依舊是當之無愧的官方朝廷。
廣西雖然夷民眾多,但是這些少數民族與移民而來的漢人相處了數百年,其中雖不乏矛盾和衝突,但經濟文化交流也從來沒有斷絕過,所以這些個頭領們都是聽得懂漢話的。
而且西南地區,包括廣西、湖南、貴州、四川、雲南,大多是地方都流行西南官話,王夫之又是湖南人,故而雙方交流起來連方言障礙都沒有。
二三十個大小各族頭領齊聚簡陋的大廳之中,看著上首那位身著青色官袍的年輕官員。
下麵有見識的頭領已然認出,這是五品大員的穿著啊,比縣太爺要大多了,就算和知府老爺也不遑多讓。
而且聽聞還是欽差大臣,受皇命而來。
一群人嘰嘰喳喳,私下議論。
王夫之平整了一下他早上才換上的官袍,正色對著所有人說道。
“諸位頭領,大多也都是朝廷親自敕封過的土司軍官。如今清軍大舉南下,圍攻桂林,君臣之責,報效朝廷的大話我不必講。”
“隻說自從清軍南下之後,咱們無論漢、壯、瑤、彝,哪一家沒受過禍害?”
眾人一時沉默,自從孔有德攻打桂北後,清軍一路南下,一方麵是為了減輕後勤壓力,另一方麵清軍習慣向來如此,沿路州縣、村寨無不劫掠。
有些地方反抗的烈了,屠村屠寨也不是沒有,尤其是尼堪所率的八旗,殺戮尤重,手中至少有數千各族百姓的性命。
“如今清虜大部都在圍攻桂林,其餘各地皆空虛,之前胡將軍隻率五千人便能吞掉清軍輜重隊,桂北山區數十萬山民,難道還怕他們嗎?”
聽聞此言,又是一頓嘈雜商議後,一名彝族頭領對王夫之問道
“那欽差要我們做什麼?”
“本官也不要大家去桂林和清兵血戰,隻要各寨都能拿出人馬,咱們結成一股,便可襲擊清軍輜重和各個大小據點,清軍沒有糧吃,自然崩潰。這樣大家夥一方麵算是報效朝廷,日後皇上自有賞賜,對下能驅逐清軍,日後也不再受清兵劫掠之苦。”
聽他說的明白,也頗有道理,眾頭領心中也有些意動,但顧忌也是不少。
見狀王夫之又接著加一把火
“除此之外,本官也知道,這幾年天時不怎麼樣,大家也困難,此次行動以胡將軍的兵馬為主,各位隻需輔助即可,而且所得繳獲,咱們五五分成!”
聽到這裏,眾人便也下定決心,反正不過是對付輜重隊而已嘛,而且還是輔助,又能得交貨,打的也是早就看不爽的清兵。
剛才那名頭領首先附和,眾人也跟著承諾
“願聽欽差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