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恐怕不可能吧?”
“那孫可望、李定國四人此時已經自立為王,那孫可望還自稱國主,若是詔安,該以何名義?而人家又憑什麼受召呢?”
站在首位,一直都很少說話的瞿式耜此時總算無法再保持沉默了。
堵胤錫的第四條提議便是建議朝廷與此時已經轉入雲貴的大西軍聯係。
所謂大西軍就是指明末農民起義軍中由張獻忠建立的流民武裝力量,因為張獻忠入川後在成都自立,號稱“大西”所以被稱為西軍。
就在去年,清廷派肅親王豪格為靖遠大將軍,和吳三桂等統率滿漢大軍,全力向大西農民軍撲來。又因為部下劉進忠叛變出賣,被清軍突襲,最後死在西充鳳凰山。
隻留下四個義子,即孫可望、白文秀、艾能奇、李定國四人。四人均為張獻忠手下大將,地位相當,商議之後決定同時稱王,以大哥孫可望為首,南下雲貴求生路。
而到了此時,西軍主力基本上均已轉移到了雲南地區,少說十來萬是有的,如果真能夠詔安或者合作,現在明軍的兵力劣勢將會得到很大緩解。
但是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否則其他人想不到?
從個人角度來說,瞿式耜是極其反對詔安民軍或者與民軍聯合的。說起來瞿式耜的老師就是那位後世流傳“頭皮癢、水太涼”的錢謙益,但與自己老師完全不同的是,瞿式耜此人一方麵骨氣剛烈,可另一方麵也無法擺脫東林黨那種保守的“清流氣”。
當然,自從隆武二年被朱由榔信重為內閣首輔以來,他還是受到了朱由榔不少影響的,對於這方麵的態度也稍稍緩和了些。
不過他依然很難接受與西軍合作的提議,這倒不隻是由於他個人不喜歡民軍,更是因為在它看來這個提議根本不可行!
現在孫可望、李定國等可是自立為王了,而且還坐擁十來萬大軍,若是朝廷詔安,該給什麼官位?
異姓王嗎?終大明一朝,從未有過生前封王的臣子,即使是死後追封的,也不過開國時寥寥幾人而已。
而且,就算你光烈小朝廷願意,人家西軍願意嗎?
朱由榔沉默了片刻,的確是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這個打算其實也一直是他心中念念不忘的。
原因很簡單,其他的都不用說,就一個名字足以讓他動心
李定國
事實上南明朝廷的文官雖然也挺拉胯,嘴炮挺多,但是有本事的文臣其實也是有不少的。可武將就不同了,他自從重生以來,遇到的,能力和人品都值得信任的武將,兩隻手都能數過來。
更重要的是,這些武將裏,若是說能夠帶兵打仗、執行任務的將才的確不少。
可朱由榔真正需要的,是那種能夠統籌規劃,眼光長遠的“帥才”!
這幾個月以來,這個統籌規劃的“帥才”其實是由朱由榔親自來擔任的,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朱由榔那兩把刷子也就是個“微操大師”的水準,哪裏能管千軍萬馬?趕鴨子上架而已。
換句話說,他需要的不是樊噲,而是韓信。
而有著後世記憶的朱由榔知道,明亡後,在西南主持抗清,幾乎一木擎天的李定國正是這樣的人才。
更不必說,現在的朝廷也的確需要一個強勢的外援,否則光從兵力上講,就毫無勝算。
想到這些,他才開口
“不試試怎麼知道?”
“不就是自立為王嗎?到時候告訴他們,隻要他們能夠與朝廷共同抗清,區區一個異姓王而已,朕給了!若是他們還覺得遲疑,朕承諾,隻要他們抗清,朕不會幹涉西軍編製指揮,隻要他們抗清,朕可以唐朝藩鎮舊例待之!”
“陛下!”
一大堆包括瞿式耜、陳子壯在內的文臣紛紛跪倒在地,希望天子收回成命。
“國家都沒了!什麼異姓不得封王,什麼宗法體製有什麼用?”
“朕還是那句話,隻要能夠抗清,隻要能夠恢複中原,別說是一個異姓王,就算是皇位,朕也可以給!”
於是,曾經朱由榔力排眾議,禦駕親征伏擊李成棟、佟養甲時,朝會上的場景又出現了。
縱是文官們如何反對,朱由榔都置若罔聞
而在下麵,之前舌戰群臣的王夫之此時聽到天子所言,簡直熱血沸騰。
快步出列,高聲請命道
“臣願為天使,說服西軍!”
在滿朝文官中,朱由榔無論外出還是開會,都很喜歡帶上王夫之,這本是作為一名穿越者,對於曆史名人的“好奇”。
但在王夫之眼裏,這便是天子對自己的知遇之恩,應當以死相報。此時眼見君父為難,正需忠臣效力,王夫之怎能坐視?
朱由榔思慮一二後,點了點頭
“此事就拜托而農了!”
聽天子直呼自己表字,這份親重又再次令王夫之感動,他紅著眼眶,對朱由榔躬身而拜
“臣必不負天子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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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台,你怎麼看?”
長沙城裏,大清恭順王、平南大將軍,也是湖廣清軍的最高統帥孔有德坐在客廳,與對麵的懷順王耿仲明交談。
“大將軍,元吉(尚可喜字)雖然拿下了全州,但卻在興安受挫,隻能說在桂北站穩了腳跟,卻是陷入對峙,短時間內......恐怕還難突破。”
就在幾日前,在尚可喜受挫,興安解圍後,朱由榔立即從肇慶的中軍中師和後師抽調三個營約萬人,支援廣西。
於是在桂北,明、清兩軍之間逐漸陷入對峙階段。
“那雲台覺得,接下來咱們若繼續南下,當從何處著手?”
耿仲明也想過這個問題,出言回應道
“小弟以為,或可再遣一偏師從靖州、通道自懷遠入桂,屆時便可與元吉左右鉗製明軍,把聚集在桂林的大股明軍盡數殲滅!”
“桂林一失,則廣西難保,廣西一失,則那南明君臣,連向西逃竄的機會也無了。”
孔有德稍稍思忖,然後問道
“若欲從靖州南下,怕是瞞不過貴州方麵,現在西軍流寇已經入雲貴,若是此時擊我側翼......恐有難測啊?”
耿仲明卻是不屑一笑
“嗬,明朝君臣是什麼德性,大將軍還不知道嗎?就算能夠聯合西軍,吵也能吵個半年了,就算最後能夠合作,也是麵和心不和,互相猜忌而已。”
“當初隆武收編忠貞營,都已經夠嗆了,如今人家西軍兵強馬壯,到時候是誰聽誰的?明廷願意,人家還不願意呢。”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當年都是明軍在遼東因為“吳橋兵變”投過去的降將,他們在大明朝混了半輩子,大明朝的君臣是什麼個德行,他們還不清楚?
就算要做什麼事,也得先扯上個把月的皮,而且扯完皮也很難解決什麼實際問題。
孔有德也認同地點頭,然後還是對耿仲明說
“不過西軍那邊也不得不防,追擊堵胤錫的忠貞營時,也要注意在湘西布防,關注貴州方向。”
說到這裏,他又頓了頓,繼續道
“同時嘛......我看咱們可以派人去昆明那邊,若是能說服孫可望幾人棄暗投明,自然就不必多慮了。”
耿仲明亮了眼睛,也很讚同地道
“據小弟觀察,這西軍‘四王’裏,為首的孫可望是個通達的,咱們或可一試,不說能讓西軍直接反複,就算造出點內亂,讓他們無暇他顧,也是極好的。”
於是,在明廷那邊派出的使者王夫之已經在路上時,清軍這邊也同時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而他們共同的目的,十餘萬大西軍兵馬,將成為接下來戰爭走向的關鍵。
而此時作為大西軍的權力中心,貴州貴陽府,則變成了風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