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城下,繡龍“智順”王旗之前
在數百騎兵護衛之中,此時大清唯四的漢姓王爺之一,智順王尚可喜緊皺眉頭,目不轉睛的盯著硝煙四起、喊殺一片的興安城頭。
隻見城頭之上,一名虎背龍腰、橫眉冷目,身長九尺的黑麵將佐,手持齊眉高的長刃樸刀,身披幾十斤重的雙重甲胄,在十幾名清軍先登士卒圍攻下,血汙染滿全身,揮刀如匹,左劈右砍,勢不可擋!
在這員猛將身後,數十名與他差不多裝備,也是長刀披甲的重步兵結為小隊,如同掃帚清理灰塵一般,所到之處、登城清兵非死即傷。
城下無數黑壓壓的清兵士卒如同螞蟻般,順著搭建的雲梯,向城牆攀附。
興安不過是個縣,雖然屬於戰略要地,但城防也說不上多高,但尚可喜和他的麾下卻遇上了硬釘子。
清軍圍城已達四日,據估計,這城中不過三千守軍,還沒有全州多,但這四日裏,尚可喜前後組織兩萬多大軍,攻城六次,卻俱以失敗告終!
這員不知叫甚姓名的軍將,從將旗上知道姓胡,彪悍非常。
隻要城防一旦出現鬆動,有大股清軍登城,他便親自率領甲士,衝殺在前,所向無敵!把原本具有優勢的清軍硬生生給砍了下去!
奈何尚可喜這次襲擊桂北來得倉促,沒有帶太多火炮,隻有十幾門佛郎機小炮,不足以短時間內轟塌城牆。而且這胡姓將領也絕非莽夫,他先是讓人用磚石把城門堵死,又組織上千民夫,隨時補修城防。
也是由於清軍殘暴宇內皆知,城中軍民一聽說是清軍圍城,也都知道要是不以死相抗,就算不被屠城,也難免會被大掠一番。而這胡姓將領平時治軍也算嚴謹,與這個時代的一般明軍將領相比,也算是對當地百姓還不錯的,所以城中百姓也甘願支持。
眾誌成城之下,在近乎十倍的清兵圍攻下,興安城硬是挺了四日!
隨著城上先登的最後一批清兵被斬殺殆盡,城下也是被守城軍民的滾石、箭矢、土炮、滾水撒得一片狼藉,大量清兵還沒登上城牆便死傷大半。
整個興安城外硝煙滾滾,十幾裏外都能看到,尚可喜隻得長歎一聲,恨恨地下令鳴金。
清軍第七次攻城未能遂願
城頭上,大明光複軍中軍左師威字營參將胡一青沉著臉,目送清軍從城下撤退。
夕陽撒在殘甲斷臂、屍橫遍布的城牆,清軍圍城的第五天已然結束了。
這五天以來,清軍集結了絕大部分兵力,大概兩萬五千人左右圍攻興安城,在胡一青這裏碰了個頭破血流,至少留下了兩千多具屍體,傷亡超過四千。
但興安城和威字營的狀況就更加危險了,七次攻城死戰之後,隻有三千人的威字營已經損失過千,這在普遍隻要傷亡超過一兩成就會直接潰敗的大明朝封建軍隊裏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若是再打下去,恐怕......破城也就是兩三天的事了。
身旁的威字營參佐(也就是副將)擔憂地問道
“將軍,將士們傷亡太重了,若是再這麼打下去,隻怕咱們最多也就能再守兩三日啊。”
胡一青搖搖頭,道
“不必擔心,你沒發現今天清軍和以往不同嗎?”
參佐想了想,明悟道
“今天清虜的確奇怪,前兩日清虜攻城,少說也要幹上兩個時辰,而今天才一個多時辰就收兵了。”
“若我猜得不差,清虜是要撤了。”
胡一青眯眼做出了判斷
“撤軍?為何啊?”
“想必是總兵大人那邊已經有調動了吧。”
胡一青道
其實胡一青猜得不錯,那廣西巡撫曹曄看到清兵進犯,忙手忙腳的跑路梧州了,雖然可恥,但卻也讓趙印選不用再被縛住手腳。
於是曹曄前腳剛走,趙印選立刻指揮召集左師其它近萬兵馬,重新集結,自義寧、灌陽等地威脅清軍側翼。
而此時清軍主力均在圍攻興安,無暇分身,尚可喜本來是打算先一鼓作氣拿下興安,自然能夠逼退其它明軍,但奈何興安城和威字營的骨頭實在太硬,看著各地明軍已經逐漸聚集逼來,隻得放棄圍城,把主力撤到靈渠、融江北岸與明軍對峙。
而今天正是他們撤軍前的最後一次嚐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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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到緊急軍情和呂大器的奏報後,朱由榔立刻把佛山這邊工作全權交給胡璿,然後也不顧其它隊伍,隻帶著數百騎兵,快馬加鞭直奔肇慶,僅僅兩天後便抵達目的地。
朱由榔一回肇慶,第一件事就是把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招來,二話不說,就讓他派遣三十名錦衣衛緹騎,把那曹曄從梧州抓回來正法!
話說這馬吉翔當初與那慫恿朱由榔跑路的丁魁楚有些勾連,所以當朱由榔清肅丁魁楚“跑路黨”一係後,便在朝廷裏成了邊緣人物。
除了宿衛宮牆、當當儀仗隊以外,哪怕朱由榔外出巡視,一般也都不帶他了。
這個狀況下,他心中也是惶恐,一直都計劃著怎麼將功補過,向天子表明忠心,換得重新重用。
如今天子親自點了他的將,他自然喜不自勝,立即點了四十多錦衣緹騎,帶著枷鎖、檻車,親自帶隊,直趨梧州。
解決完曹曄這個王八蛋的破事兒後,朱由榔立刻召集群臣商議對策。
從三位閣臣那裏,朱由榔大致已經對目前情況知曉了,聽說雖然清軍破了全州,但好在圍攻興安時吃了大癟,給趙印選爭取了部署時間。
目前的情況已然比前幾天好一些了,至少短時間內不用擔心桂林完蛋,不過桂北局勢卻依舊危險。
據呂大器分析,清軍能派尚可喜這種大將帶著幾萬大軍南下,至少能說明兩件事。
首先,堵胤錫和忠貞營那邊怕是已經徹底頂不住了,否則清軍不敢這樣放肆南下。
其次,現在兩廣已經成為了清軍首要攻略的目標,這次尚可喜的大軍恐怕隻是打頭陣而已。
聽到這番分析,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凜,暗暗叫苦。
自從潮惠、漳州之後,大家不再如同以往那般膽戰心驚,甚至有些不懂軍事的文官還出現了一些盲目自信的傾向。
但這次桂北的事情卻如同冷水潑麵,徹底讓大家重新清醒了起來。
是啊,一旦堵胤錫那邊頂不住,而清軍打算全力南下攻略兩廣,隻算湖廣一地,清軍便有十幾萬大軍!而兩廣明軍呢?即使算擴軍後的數字,也不過六萬多人左右而已......
更不必說,明軍這些或是訓練不足、軍械破舊的兵馬如何與在湖廣滿清“三順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所率領久經戰陣的綠營乃至八旗相提並論?
現實的殘酷實在令人窒息......
果然,呂大器話音剛落,便有人提議巡幸西南,可這話也是屁話,往西南哪走啊?雲貴現在可是有主人的!此時的孫可望、李定國等大西軍舊部已經轉進雲南了,你要和他們打嗎?
當然,這是大多數大臣的想法,但其實朱由榔知道這是有可行性的。因為曆史上的永曆帝就是跑雲南去了,事實證明大西軍這些農民起義軍中的許多人,在麵對國恨家仇時,反而比大多數明朝文武要有骨氣。
但朱由榔卻不想跑路,因為他實在是不甘心!
重生後的這些天以來,自己兢兢業業、小心翼翼,唯恐考慮不周,做了這麼多努力。
趕走丁魁楚,堅持主戰滅了李成棟、佟養甲,又把何騰蛟等召了回來,更不必說軍製改革、開海設市舶司、整頓佛山鐵冶這些為以後北伐打基礎的“種田準備”。
難道都要付之東流嗎?難道自己這麼多努力都是無用功嗎?
難道曆史的引力真就如此沉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