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明天啟五年,福建寧海附近海域。
夕陽斜照,暮色遲留,在海天交彙之際,粼粼波光之間,隱約的有一艘小船若隱若現。
這是一艘雙桅杆鳥船,桅杆好像有些年月了,杆體的木頭有些老舊,甚至可以說有些破損,桅杆的的中間連接部位還有維修過的痕跡。
如果不是因為甲板上還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名衣衫破舊的船員,還真讓人誤以為這是一艘幽靈船。
船上散發出來的空氣略顯渾濁,偶爾會聞到一股讓人作嘔的腥臭味。
在這艘船的一個狹小艙室內的一張小床上,躺著一名穿著青布長裳瘦弱少年,這少年估計才十七八歲,床邊有一老仆人和一名書童正在哭泣不止。
看情形,他們應該是為了這少年所泣。
那老仆人低聲哭泣的對身邊那書童說:“大山啊,你去提桶幹淨的水來,少爺染病多日,如今他既然已經走了,咱們也該給他擦洗一下身子,再換上一身幹淨些的衣服吧!”
那老仆人口中的大山便是他身邊的書童了,不過他聽後隻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同時將目光放到了躺著的少年身上,忽然間大山卻像是著了魔似的一直呆坐在地上,滿臉的驚駭之色。
“別愣著了,大山,天都快黑了,待會咱們好好送大少爺一程吧。”那老仆人見那書童好一會都沒動身,便開始催促著。
那書童將眼睛瞪得圓圓的,抬著發抖的胳膊指著床上的少年說:“不......,少.....少爺的手指好像動了一下。”
“大山啊,你這孩子,莫不是眼花了不是,大少爺都咽氣大半天了哪還能動呢。”那老仆人的話中似乎帶著一些斥責的意思,不過在他聽到大少爺的手指動了一下時心中卻是微微一驚。
那書童驚詫的說:“相伯,大少爺,大少爺他.....他的手又動了一下。”
“大少爺啊,念在老奴平日對您忠心耿耿的份上,你可別嚇老奴呀。”那老仆人聽大山說的這麼肯定,心中不免有些後怕。
“咳......”
就在此時,床上的少年突然坐起大咳了一聲,一股黃痰從他口中咳出,硬是從那書童的頭頂飛過,砸在了艙室內的板牆之上,隨後便又緩緩躺下。
二人驚詫。
突然,那老仆人一把抱住那少年的身體,熱淚盈眶:“大少爺真的沒死,大少爺還魂了,定是老幫主在天有靈,讓大少爺還魂了。
這時那書童驚喜的站了起來,看了看牆上那團帶著血絲的黃痰,顧不得那黃痰散發出的惡臭,大笑著說:“相伯,大少爺根本沒有死,原來大少爺隻是被痰卡住了喉嚨,現在咳出來了,大少爺的病定能很快痊愈的。”
此時船艙外數名水手打扮的漢子聽聞得艙室內的事情後也湧了進來,將信將疑的向那少年靠近,卻見那少年先前的煞白如紙的臉上,竟然逐漸有了紅潤之色,鼻中開始有了氣息,這正是死而複生的跡象。
眾人驚喜不已,圍著那少年一時議論紛紛。
那少年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眼珠子在這些人身上不時的移動,一臉的茫然,過了半晌才說了聲:“水......”便再次昏死過去。
在此後的兩天內,這少年在大山的精心照料之下,身體逐漸恢複。
原來這少年名叫顏永林,乃是海盜頭子顏思奇的大兒子。
這顏思奇早年在倭國經商,逐漸積累了一定家業後幹了海盜並輾轉去了海峽島,經過數年的努力終向一片荒涼的海峽北港地區移民上萬拓墾之眾,並和鄭一官等二十八海盜頭子拜盟為兄弟。
然好景不長,正值壯年的顏思奇突然暴病死去,隻留下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兒子顏永林。
自古子承父業,顏思奇死後,按理說他那幫主之位理應由兒子顏永林繼承。
然顏永林無力掌控大局,就在此時他父親去世之後不久,以鄭家為首的眾海盜借機控製了幾乎大部分人船,並且在匪穴發動了一場大清洗,被殺的都是此前跟著顏思奇開拓的元老,而顏永林自然是在這場清洗的名單之列。
相伯提前得到了消息,和大山一起帶著顏永林和幾名水手偷了一艘小船逃了出來,幾經波折之後漂泊到了這福建邊海一帶。
隻不過現在醒來的顏永林,其實已不是真正的顏永林,他真名叫唐學誌,乃是華夏海軍特戰隊的一名隊員。
在執行一次國際撤僑任務時和他國雇傭兵遭遇,為掩護僑民和戰友撤退,在擔任阻截任務時被敵火箭彈擊中犧牲,當他再次醒來已是回到了五百年前。
不過在這兩天時間裏,唐學誌終於弄清楚了一件事情,他穿越了。
你說穿越就穿越吧,讓他頭疼的是自己竟然變成了海盜頭子顏思奇的兒子。
如果是顏思奇還在世,那自己估計還要偷著樂了,但要命的是他老子竟然死了,現在自己正被那個大明未來海上最大的超級巨佬給追殺。
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慘不忍睹啊.......
但事已至此,他也隻能無奈的接受這個事實,不過為了不露出破綻,這兩天他幾乎都未開口說過一句話,隻是默默的收集對自己有用的資料。
好在這個身體主人原來的大部分記憶都被他繼承了,除了體質比較弱以外好像並沒有其他毛病。
對於顏永林的表現,相伯和李大山等人一致認為這是他大病還未完全好的緣故,因此也沒有放在心上。
在這艘髒亂而又破舊的小船上,除了有顏永林主仆三人外,還有船工陳老三、李大福、郭大牛三人。
他們這艘船從北港出發以後,已經在海上漂泊了五天午夜,由於人手不足導致船隻操作起來十分的不便,相伯有時也親自當起了舵手。
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將這艘船偽裝成了一艘漁船,李大山和相伯還時不時的拖出漁網向大海裏撒上幾網,如能打著魚便好給船上的兄弟改善一下夥食,就算打不到也沒有關係,關鍵還是為了掩人耳目。
“西南方向,發現一艘快船向我們這邊駛來。”站在瞭望台上的李大福有些驚詫的喊了一聲。
頓時,船上的所有船員都開始緊張起來。
在從北港出來的這幾天裏,他們其實每天都在驚恐中度過,生怕遇到了鄭家派來的追兵,畢竟這船上的防護力量實在是太弱了,哪怕是遇到一股普通的小海盜,他們也隻能乖乖的等著挨宰。
這時候相伯和李大山也都來到了船甲板之上,眺望著西南方向,希望能看見那艘向他們駛來的快船。
“大少爺,別怕,別怕,說不定隻是一艘商船。”相伯更是不停的安慰著顏永林。
李大山也上牙打著下牙還故作鎮定的說:“嗯,是,商船,商船,大......少爺別怕。”
顏永林隻是點了點頭,好像對此並不是太在乎。
相伯看了一眼顏永林,見他並不十分害怕,也就稍微安心了一些。
“大家別緊張,咱們是一艘漁船,懂了嗎?”相伯看著那幾名緊張的船員,也不停的安撫他們。
其實相伯心裏再明白不過,海商肯定不會使用快船,在這大海之上,除了官府使用快船用來緝私之外,那會使用這種船的就隻有海盜了,之所以會這麼說完全是為了安慰幾個船員。
雖然那種快船上的人不會太多,但是想吃掉自己這條船還是綽綽有餘。
不過此時相伯心裏最盼望那是一條官船,如果是官船那自己這邊的危險就暫時解除了。
不過他還是迫切的想知道那條船的歸屬,便急促的問道:“大福,看清楚了,那是不是官船。”
“相......相伯,好像不是官船,是那船上的大旗上寫著一個鄭字。”
瞭望台上傳來了李大福幾乎咽哽的聲音,不過他說到那“鄭”字時,將嗓門提的特別高。
這時船上幾乎所有人都聽清楚了,是追兵。
而此時,相伯站在船尾的甲板上也看見了大約在二裏外的地方,一艘小船正快速朝這邊接近。
本來顏永林所在的這艘鳥船不載貨物時速度並不慢,但是由於船身爬滿了藤壺,再加上那兩張老舊船帆上還破了幾個大洞,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船速。
西南方向那艘快船,目前正處於上風口,速度大大的超過了他們的鳥船。
“轉舵東北,朝海岸線行駛。”
相伯眼看自己的船速不如別人,隻得下令將船開向沿岸,萬一被人家追上,也好撤到岸上去。
聽到相伯的命令後,一前一後兩名撩手這時候也拋去了先前緊張的心態,很快的牽動支索,將帆轉動到了東北方向。
這時船身緩緩轉向,前帆在海風的推動下,發出“吱咯,吱咯”的響聲。
然不管他們如何操作這艘船,速度上依舊比後麵那艘快船慢了不少,眼看後麵的船一直跟著他們,並且船上的旗幟也看的越來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