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個,有證據嗎?”
楊東聽著楊旭這麼說,不禁皺起眉頭。
這件事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這兩家電鍍廠兩年的時間偷稅漏稅多達六百多萬的話,那就意味著嚴重的違法犯罪,更是嚴重的經濟類犯罪。
“當然有啊,我身為縣稅務局的局長,怎麼可能沒有他們偷稅漏稅的證據?”
楊旭苦笑一聲,朝著楊東開口回答道。
隻不過這些偷稅漏稅的證據如果都拿出來的話,他這個稅務局的局長也跑不掉。
因為他身為開陽縣稅務局的一把手,有企業存在偷稅漏稅,首先一個工作失誤,監管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然後還要查他為什麼明知道這兩家電鍍廠存在偷稅漏稅而不管不問,這裏麵是不是有貪腐行為?是否有利用職權之便為電鍍廠謀利?甚至為其遮掩?
“既然你知道他們偷稅漏稅,為什麼不彙報給縣委領導?”
“偷稅漏稅這種行為,可是國家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一旦事情敗露,誰都不好過,這個道理,你不知道嗎?”
楊東皺起眉頭,對這個本家的大伯已經沒了多少好印象。
原本以為這頂多算是一個庸官而已,現在看起來這就是一個貪官,一個昏官,一個蠢官!
楊旭明明知道偷稅漏稅的行為,卻置之不理,身為稅務局的局長,他首先嚴重的不合格。
而且這種事情太惡劣了,明知道兩家電鍍廠存在偷稅漏稅的行為,卻悶聲不上報,也不責令兩家廠子補齊偷稅額度。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楊旭不敢,而為什麼不敢?那就得查一查他的賬戶,或者他全家人的賬戶了。
一個縣稅務局的局長,如果有企業存在偷稅漏稅的行為,而稅務局選擇置之不理,裝作瞎子聾子,隻能說明這個稅務局的局長拿了好處,而且好處絕對不少。
“小東啊,我不能彙報給縣委領導啊。”
“你進入體製也有幾年了吧?你也應該知道,這兩家電鍍廠既然敢偷稅漏稅,說明他們膽子很大。”
“為什麼膽子這麼大?你想過沒有?”
“就算我彙報了,縣委領導真的就會處理嗎?”
“你們下水鎮的這兩家電鍍廠,可是趙國軍縣長親自招商過來的,平時趙國軍縣長負責的比較多。”
“他跟這兩家電鍍廠的廠長,關係也非常好。”
“當然了,我有時候也會被他們邀請去吃個飯,不去也不行,也沒辦法啊。”
“你也知道,人家是副縣長,我就是個正科級的稅務局的局長,我也不敢不給人家麵子,對吧?於是隻能過去。”
“第一次去吃飯的時候,還都很正常,桌子上也就擺個茅台啊,煙是玉溪啊,中華煙之類的,也沒太過分。”
“但是從第二次受到飯局邀請開始,飯局的風氣就變了,酒桌上擺著幾個皮箱,每個皮箱裏麵裝著紅彤彤的票子,一遝一遝的,至少有十幾二十萬。”
“我不敢收啊,貪汙這種事,我身為幹部,豈能不知道有多嚴重嗎?”
“可小東啊,有些時候比貪汙更可怕的事情,是領導讓你收,你敢不收嗎?”
“趙國軍就當著我的麵,很大膽的收下了兩個大皮箱,至少得五十多萬。”
“趙國軍隨即就示意我,把皮箱收起來,說這些都是開胃菜,小玩意,讓我不必擔心什麼。”
“那個時候,我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可我不敢不拿。”
“我要是不拿的話,這些人會有很多方式讓我倒黴,讓我完蛋,甚至讓我連這個稅務局的局長都做不成。”
楊旭說到這裏,他臉色已經複雜到了極點,滿目都是回憶之色。
他回憶著以前發生的一幕幕,都被他記在心裏,一刻都不敢忘記。
“虎子,都記下來了嗎?”
楊東聽到楊旭說到這裏,立即轉身看向車裏。
“我記下來了,也都錄音了!”
蔣虎坐在駕駛位上,朝著楊東點頭的回答著。
楊旭大吃一驚,驚慌的看向車裏麵的蔣虎。
他這才發現,捷達車裏麵竟然還有個人…
他還以為這裏隻有他和楊東兩個人。
瞬間,他後背就冒汗了。
他剛才願意說,是因為楊東給了他足夠的信任度,在涉及到趙鵬程案件上麵,楊東沒有讓他有實質性的損傷,這讓他對楊東足夠信任。
所以他願意把一些秘密,跟楊東說一說。
但這裏卻有第三個人,那就意味著他交代的這些,已經不再是什麼私人性質的交流,某種程度來說已經算是主動交代問題。
“大伯,這件事太大了,別說我隻是個副科級的市紀委工作組的組長,我就算是個副處級的紀檢監察室主任,我都不敢徇私。”
“不過我現在建議大伯,你老老實實的交代你的問題,爭取寬大處理吧。”
楊東此刻也把意思說的簡單明白和直接,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楊旭,不要再有什麼僥幸的心理。
這件事還是老老實實交代吧,爭取寬大處理,也比從重處罰要強。
“你…”
楊旭臉色一變,眼中帶著怒色的瞪著楊東。
他沒想到楊東竟然勸他自首…
沒錯,這就是自首啊。
老實交代問題,爭取寬大處理,這不就是自首嗎?
“大伯,你的所作所為,你真覺得能躲過去嗎?”
“貪汙受賄的行為,隻要你收了錢,就是!”
“至於你說的什麼被逼無奈啊,領導讓收啊,那些都是你心裏的掙紮和抉擇,這不作為我們量罪的標準。”
“也就是說,無論你是主動還是被動,在黨紀國法這裏,沒有任何區別。”
“唯一有區別的就是,你能不能主動交代問題,積極配合我們市紀委的工作,換取寬大處理。”
“大伯,咱倆是本家,你爺爺和我太爺爺是親兄弟,你是我大伯,我也不想讓你走上歧路。”
“交代吧,早交代早輕鬆。”
“大伯,你有多久沒睡個安穩覺了?”
楊東的勸解聲就像是有魔力一樣。
原本滿心怒火的楊旭漸漸消了氣,反而被楊東說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最後的一句話,有多久沒睡個安穩覺了,直擊他的內心。
他麵色複雜的望著楊東,又看向蔣虎,最後苦笑著點頭:“好,我全交代!”
雖然他預料到自己早晚會有這麼一天,會被紀委人員問話。
隻不過沒想到,這一天來臨的這麼早。
好在,市紀委工作組的組長是楊東。
這是自己本家的侄子,不會故意整自己,坑自己。
自己老老實實交代的話,心裏也會很主動,很自願,很踏實。
自己交代之後,肯定就不會再有壓抑感和負罪感。
更不需要整日的提心吊膽,膽顫心驚了。
就像楊東問的那樣,自己今晚肯定能夠睡個好覺。
這一刻,他想通了。
什麼政治進步啊,什麼副處級幹部啊,都是黃粱一夢啊。
他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如果能夠踏踏實實的落地,享受天倫之樂,頤養天年,比什麼都強。
況且楊東和他好說好商量,他也得就坡下驢。
不然楊東真的公事公辦起來,自己連臉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