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他的溫柔

因大公子還在外頭坐等著,小喜服侍的動作快了不少。

待更衣洗漱後,錦鳶見趙非荀坐在榻上飲茶,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瞧著臉色有些陰沉凝重,一時間,錦鳶心底也有些發怵,不敢輕易靠近。

想後縮一步,但身後的小喜已經捧著髒衣出去了。

她無處可再躲。

隻好朝趙非荀走去。

她看見茶盞裏茶水空了,從茶爐上取下茶壺,正要倒水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報——”

音拖的奇長,中氣十足。

隨後,輕風進帳的腳步聲響起,他的身影被座屏擋住了,隻聽見聲音:“大公子,禁軍統領有急事麵請奏報!”

趙非荀在聽見報字後,視線抬起,臉色比方才更冷。

“傳!”

錦鳶輕輕放下茶壺,此時此刻,不敢再有多餘的動作。

禁軍統領很快進來,見過趙非荀先抱拳行了禮,接著就開始彙報:“稟將軍,今日禁軍案例巡查圍場四周,發現近百流民聚集在圍場之外,禁軍上前驅趕,那些流民痛訴知府罪行、還有將軍、今、今上無德……準備在、在圍場自、自縊……”

一百多流民?

還是抱著必死之心來鬧事的?

趙非荀視線淩厲掃去。

統領心底一慌:“卑職詢問緣由,才知道…是……他們本是圍場四周住民,因沒有收到撫慰銀……流離失所……”

“一百八十二戶,計一千七百六十八兩撫慰銀子已全數發放下去。”趙非荀的聲音猛地沉下,語氣威嚴逼人:“當時發放記錄的手冊上,還有統領你的簽字,為何如今又來報我說百姓沒有收到銀子?”

統領膝蓋一軟,插蠟燭似的跪下,一頭冷汗如雨下。

帳內,眾人皆跪。

錦鳶亦被這份怒氣嚇得麵色蒼白,伏身跪下。

趙非荀的目光死死盯著下方的統領,手中的茶盞不輕不重撂在桌上,“還要請統領告訴本將一個道理!”

顯然已是怒火滔天。

“簽字簿是…是知府大人派、派人去…辦的…當時……將軍派來的何副將也、也去了——”

何副將曾是趙非荀麾下副將。

去年受傷從前線退下,被趙非荀編入城羽營中,此次青州府頻頻出事,他才派何副將駐地盯著。

眼前的統領卻在說,何副將有鬼。

趙非荀眯起眼瞳,眼底劃過一道鋒利的光。

青州府背後……

究竟還有誰在伸手攪局?

“輕風!”

“屬下在!”

“去傳何副將即刻來見!”

“是!”

輕風轉身就要走,趙非荀餘光中,見統領跪的規規矩矩的後背,心底閃過一念。

眼前的統領為禁軍統領,直接聽命於陛下,他明知青州府已經貪過一次撫慰銀,怎麼會如此放心,不親自盯著這事?

難道——陛下也下手了?還是……

趙非荀已然開口製止:“且慢——”他站起身,抬腳向外大步流星的走去,語氣沉怒:“不必驚動任何人,我親自去問!”

說著,人已掀了斑竹簾出去。

統領、輕風等人連忙跟上。

帳子裏忽然就空了下來,隻有不停晃動的簾子,昭示著剛才發生了什麼。

錦鳶從未見過如此場麵。

心底畏怕,一時竟然都起不來身。

她經曆過沈家一事,國公府說倒就倒,秋獵一事連她都知道是大公子的差事,聽著好像是圍場出了什麼大事,否則大公子怎會如此動怒?

“姑娘,錦姑娘!”

小喜在眾人走後,連忙進來伺候,扶著她從地上起來,不說錦鳶,連伺候在外頭的小喜聽見趙非荀的嗬斥聲,也是嚇得六神無主,可她不能亂,還要安慰錦鳶:“姑娘不怕,”說著,一麵伸手撫著她的胸口,“大公子的怒氣不是衝著姑娘去的。”

錦鳶張口,卻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能說。

沈家的事,她的不安,統統不能說。

至少,不能對眼前的小喜說。

小喜正安慰著時,門外的府兵忽然請入,小喜警覺,讓錦鳶安生坐在榻上,她則是走到簾子後,問道:“有什麼事,隻管同我說就是,姑娘這會兒不得空。”

府兵:“是大公子命輕風傳回來的話,說大公子今晚不知幾時才能回來,讓姑娘不必守著了。”

小喜聞言,懸著的心忽然就落回了肚子裏去。

臉上的神色也輕鬆了許多。

“好,我知道了。”

她腳步輕快的回了裏麵去,錦鳶自然也聽見了,抬頭看著小喜含笑的眼神,錦鳶眨了下眼,才回味過來,連忙垂了眼睫低下去。

小喜坐下,笑著道:“這下姑娘可不用擔心了。咱們大公子能騰出神來給姑娘話,想必事情不大,也怕姑娘嚇壞了,這才讓輕風回來,給姑娘吃一顆定心丸呢。”

錦鳶如何沒想到。

可偏被小喜如此直白的說出來。

她一顆心剛才被嚇著,這會兒又是激蕩著,心裏頭到底是怎麼想的,她自己也都快分辨不出來了,麵上、頸子裏都生出層汗來,她抿著唇,側過身去,搖頭道:“起頭說的話還正經,這會兒…你聽聽說的都是什麼,我不同你說話了。”

若是換成其他人說這話,小喜難保不會覺得是生氣了。

但錦姑娘的語調這麼柔著、繞著,不像是怪嗔,倒像是撒嬌。

她聽得想笑又不敢笑,扯著她的袖子,一個勁的賠不是。

來回幾次,錦鳶才被鬧的笑出來了。

雖說是虛驚一場,但到底是圍場外麵出事了。

熬到晚上,趙非荀仍沒有回來。

小喜守在一旁,忍不住勸道:“姑娘早些睡罷,時辰不早了。”

錦鳶才回過神了,看著手中的三字經,竟是連自己看到了哪一行都沒記住,她合上書,放在一邊,“你也下去休息罷,不必再守著我了。”

小喜理了下書,輕聲道:“姑娘白日裏在外頭驚著了,奴婢有些不放心,守著姑娘入睡後,奴婢再走。”

錦鳶勸了一回,小喜仍堅持著,也就隨她去了。

她在床上躺下後,帳子裏的燈熄滅了,她眼前一片漆黑,聽外頭像是起風了,風聲呼嘯著,在夜裏聽來有些讓人害怕。

小喜敏銳,覺察出錦鳶的呼吸聲不對。

閑聊般開口說了句:“今日是秋獵的第一日,陛下特地設了賞賜,誰獵到的獵物最多,能得金一百兩。聽說,是大公子拔得頭籌了!”

提及趙非荀,錦鳶的眼睫扇合了下。

“大公子英武神勇。”

小喜接了句,“可不就是,咱們大公子可是親封驃騎大將軍。”語氣是磊落的與有榮焉,又說:“聽輕風說,大皇子獵到的不多,就求著陛下,讓明兒個大公子教他,他想要為皇後娘娘、太後娘娘得一條兔皮大氅呢。”

皇家裏的事情,錦鳶不知如何回答,隻應了一聲嗯。

小喜仍再說:“今日在馬場裏被人攪了興致,明日大公子一早就要出門去,姑娘不必侍候著,不如再去馬場那邊逛逛去?”

一直沉默的錦鳶,才聽出來小喜拐這一通彎的心思。

心中自然感激。

微笑著應道:“好,咱們明日一道兒去。”

錦鳶適時打了個哈欠,小喜便道‘姑娘困了,早些睡罷’。

錦鳶背過身去,佯裝沉睡了,拖長了呼吸聲。

過了會兒,小喜從帳子裏退出去。

她卻在黑夜裏睜開了眼睛,眼底毫無睡意,聽著帳外的風聲,她什麼也不敢想,隻是熬著等著,不知何時熬不住了,才睡了。

半夜裏,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時,忽然有人掀開了她的被子。

錦鳶嚇得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過來,心口狂跳不止:“是——”

直到一股熟悉的清冷氣息湧來,隨後是微涼的衣裳貼過來,將她擁入懷中,手掌順著她的背脊順了兩下。

“大公子,您回來了。”

她輕聲說話,嗓音有些夾雜著睡意的黏糊。

“是我,”男人的嗓音有些疲憊的沙啞,似乎還刻意壓低了聲音,試圖聽上去溫和些,“倒是把你吵醒了,無事,繼續睡罷。”

這個時節最是夜深露重,趙非荀才從外麵回來,便是連裏衣都裹著一層寒氣。

錦鳶才睡醒,身上正是暖烘烘的。

被寒氣這麼一激,睡意也徹底散去,腦袋也跟著清醒。

她被壓在男人的胸前,聽著平穩的心跳聲,相比之下,她的心跳聲急促慌亂,像是驚醒後的不安,也像是她管不住自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