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非荀的視線不動聲色的從錦鳶麵上移開,看向顧臨邑,“我記得吩咐過你無事不要下山,如今連我的話也不管用了是嗎?”
顧臨邑臉上不見多少敬畏之色,但語氣還算收斂著:“巡撫大人好大的官威,屬下可是好心給大人送個生財的好消息來的。”
趙非荀眉眼冷峻:“再多說一句廢話,就給我滾。”
見趙非荀今日臉色有些太冷,顧臨邑也不敢再插科打諢。
在延陵圍場刺殺一案中,山上幾百個兄弟險些統統斷送了性命,趙非荀出手救下兄弟們的恩情,他一輩子都報答不盡。
如今他徹底效忠於趙非荀。
也看清了這位將軍性冷,卻是將百姓存亡放在心中的人。
他心中敬佩,得了生財之道也沒有自己吃下去,立刻就下山來找人了。
顧臨邑清了清嗓子,一五一十的詳盡交代:“將軍也知道,伏諸山上最多的是一種蟲漆樹的樹木,幾乎大半個山上都是這種樹木,長得快,又最是吸引蟲子攀附,一燒還容易爬出來一溜的小蟲子,當地人都不愛砍伐當做柴火用。前幾日,寨子裏有個兄弟發了筆橫財,下山吃喝嫖賭了幾日才回寨子裏,被其他兄弟發現後一拷問,才打聽出來這人上山落寇前,家裏是製炭火的,他琢磨出把蟲漆樹製成炭,因裏頭有烤焦的蟲子,再加上木材特殊,耐燒,就偷偷去賣了一批,賺了一筆銀子回來。”
傍山的村落,最怕山中著火。
一旦火勢蔓延,連綿燒上幾個月都不會停下,勞民傷財不說,更是逼得無數靠山吃山的村民要活活餓死。
尤其是對如今的青州府來說,再也經不起一場山火了。
“在山上燒炭,你們是嫌活的太久了?”趙非荀眸色黑冷語氣不善,“前些日爆出來的山中小火就是燒炭鬧出來的?”
顧臨邑生的儒雅,拱手作揖起來一派風度翩翩,但說出口的話十分市儈:“屬下也擔心這個,可這的的確確是個生財之道,就想讓將軍撥一塊空地給我們,也能避免山火,交由屬下負責督辦,所得收益三七分,七份統統交到官中。”
趙非荀冷哼一聲。
眼神犀利的看他。
伏諸山上的山賊想要經商謀生?占一個靠山吃山,若他一旦同意後,估計他們就會直接壟斷伏諸山上所有的蟲漆樹。
他要的是青州府百姓富起來。
而不是伏諸山上的這些山賊腰包鼓起來。
難怪顧臨邑不敢去府衙找他。
顧臨邑被他盯得心底有些發慌,正準備再退一步,說‘二八’分時,聽見錦鳶的聲音響起。
“顧公子說的炭,是月前在京城中賣的新炭種?耐燒無味少煙,炭木空隙較多,烏黑發亮,定的賣價比紅羅炭低些。”
顧臨邑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正是。”
趙非荀眯了下眼睛。
即便是他也知道,紅羅炭賣價並不便宜,一個府邸裏哪怕隻有主子們用,單一個冬日裏的支出也不少。
顧臨邑擺明了是故意模糊賣價。
他想賺的恐怕不止是薄利,而是暴利了。
趙非荀冷冷掃過顧臨邑,看的他心裏發毛,暗暗罵了聲蠢婢。
趙非荀再度看向身邊的小丫鬟,“錦鳶,仔細說來。”
錦鳶仔細回道:“回大公子的話,奴婢在清竹苑中時,柴房裏的人送來了新炭,想讓奴婢們燒著試試,因價格比紅羅炭便宜,若是用著好就想給主子們也用上。誰知後麵柴房的人說,一時找不到賣家了,府裏頭也沒買成。”
顧臨邑不陰不陽的拱手回道:“……那是因為製炭人被顧某誤認為打家劫舍去了,腿給打折了,正躺著養傷製不了炭。”
錦鳶猛地掀眸,眼神有些驚訝。
山賊打家劫舍……會被打斷腿?這是什麼前所未聞的驚天駭聞?
趙非荀看著小丫鬟吃驚的睜大眼睛。
而顧臨邑還在滿口胡言:“顧某的寨子隻做正經營生。”
小丫鬟:他在說什麼???
趙非荀抬手,替她拂去兜帽上落下的一層雪,恰好打斷了兩人說話,男人落下的眉眼冷淡,“錦鳶,你先進去。”
錦鳶垂眸屈膝:“是。”
回了後院,錦鳶進了主屋裏,裏麵的熱氣迎麵撲來,將她微涼的身子團團包裹住,舒適得忍不住喟歎一聲。
她取下鬥篷,掛在架子上。
用巾子仔細拍去髒汙。
而後才坐到炭盆旁烤火取暖,將手腳烘烤暖和後,又去了前院忙碌。
今日大公子回來的早,屋子裏少不得還要仔細打掃一番,被褥用手爐烘一遍,要替換的衣裳提前拿出來,外衣更要早早掛起來。
茶水、點心也都要備上。
這一連串忙活下來,她熱的後背出了身薄汗。
忙完後,她坐在前院的主屋裏等著趙非荀歸來,可院內院外靜的隻有大雪落下的聲音。
許是因為太過安靜的緣故。
又許是因今日見到了顧臨邑。
她想起了從前在沈家的那些過往,其中有驕縱任性的沈如綾、佛口蛇心的錢氏,也有妙辛、立榮,還有……那時的趙非荀……
一幕幕拂過心頭,逐漸疊加,壓的情緒也漸漸低落下來。
一直等到傍晚,趙非荀遲遲沒有回來。
錦鳶微歎了口氣,站起身回了後院。
啞婆婆見她回來,還有些好奇,打著手勢問怎麼不去前院了?是不是將軍又不回來了?
錦鳶頷首,微微一笑,“應該不回來了罷。”
自從來了青州府,大公子比從前在京城更忙了。
不必服侍他,錦鳶呆在後院倒也自在。
這日覺得身子乏困,也沒什麼興致練字繡花,便熄了燈早早睡了。
睡夢中,她隻覺得周身滾燙,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猛然驚醒,似乎有人壓在她上方,一時間驚嚇的心頭狂跳不止。
“誰——”
她一動,雙唇便被吻住。
奪走口中所有的空氣,令她忍不住低吟出聲。
在黑夜裏,女子的低吟聲,像是曼妙的藤蔓一寸寸纏上去。
熟悉的氣息、較之平時更粗暴的掠奪、肆意枉為的手,在她幾乎要喘不過氣時,男人才將她鬆開。
錦鳶急促的喘著氣,察覺到是趙非荀後,她忍不住安了心,驚嚇散去,昏昏沉沉的睡意再度襲來。
“大公子——”
她顫著嗓音喚他,有些含糊不清的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