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寥寥幾字,都是簡單易懂的。
【五日後動身青州府,北暉護行,盼至】
錦鳶反複讀了幾遍,視線凝在最後二字之上。
她把信紙捧在手中,小心翼翼的貼在胸口,悄悄揚起依戀的笑容。
盼至。
盼至。
念在口中,麵頰微燙,心尖驟然發熱。
錦鳶沾墨提筆,在趙非荀的話旁落筆。
【遵大公子之命】
兩人的字挨著,錦鳶的字臨摹的也是趙非荀的字形。
他的字鏗鏘有力、力透紙背,手腕運筆非是尋常男人能寫出的蒼勁。錦鳶手腕無力,且學字時間尚短,形尚且臨摹不到兩份,更不同提神,寫起來總有些女子的纏綿之意。
字句間,皆是情長。
看得她麵上熱氣騰騰,聽見外麵傳來竹搖幾人的聲音,她吹幹信紙上的墨跡,小心疊起夾入書中,起身歸置前往青州府的東西。
大公子出發的倉促。
輕車簡行就往青州府去了。
錦鳶便想這次要帶得齊全些,想起青州府貧瘠,或許連炭火都不夠使,她匆匆歸置好自己的物件,出門去尋竹搖、撥雲,同她們說了此事,央她們去柴房那兒多要些炭來。
竹搖、撥雲考慮得更周全些。
怕青州府采買不方便,使銀子也不方便,索性列了張單子,竹搖親自領著小廝套了馬車出門采買去。
撥雲又吩咐幾個小丫鬟抓緊手上縫製的衣裳,說完後才看向錦鳶,道:“大公子讓姑娘去青州府的事兒,主院那邊知道了麼?”
錦鳶想了下,大公子也向郡主寫了信,但不知道是否會提及此事,便搖了下頭,“應當還不知道。”
“姑娘這兩日抽空去向娘娘回一句,若是娘娘有什麼要捎給大公子的,由著姑娘帶著去方便些。”
錦鳶頷首應下,“我今日——明日再去,這會兒主院那邊怕是不大方便。”
撥雲疑了聲:“出了什麼事?”
錦鳶四下裏瞧了眼,見無旁人,才挨著撥雲說道,“方才我從主院那邊出來時,聽見芳菲姐姐進去傳話,說是南定王側妃來了求見。”
撥雲驚愕,“南定王側妃不就是——”
“喬氏。”
撥雲掩唇,隨即便是厭惡之色:“娘娘還在病中,老爺為此都閉門謝客多日了,她竟然還有臉麵登門!”
錦鳶這些日子她時常去主院,娘娘瞧著不大像是病了。
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京中的風聲鶴唳,娘娘此舉,許是為了大公子。但也隻是錦鳶的猜測,她不敢隨意說出口。
撥雲又問她打算如何通知姚嬤嬤。
錦鳶道,怕傳話不可靠,園子那邊沒有自己人,萬一傳過去鬧得整個園子都知道了就不好了,便說她借著送東西的名頭,親自去一趟園子裏找嬤嬤。
撥雲才放了心。
如今趙府炙手可熱,京中無數雙眼睛都盯著呢,她們身為奴婢本就命賤,為了自己也好,為著主子們也好,行事再怎麼仔細謹慎都不為過。
大公子信中提及的北暉,便是常跟著錦鳶出門的府兵,今日照例也是他跟著。
從後院偏門坐著馬車一路出去。
途經供人進出的小門時,聽見一陣喧鬧聲,錦鳶起先並未在意,聽著聲音有些耳熟,她掀開簾子看去,看見一素衣打扮的婦人——
“妙辛!”
她探頭喚了一聲。
婦人正同小門上的兩個小廝央求,聽見身後傳來的喚聲,急忙回頭,婦人正是妙辛。
錦鳶見她,心中歡喜,讓府兵停車,自己掀了馬車下去,看見妙辛向著自己走來,一手撐著後腰,挺著微凸的肚子走來。
“鳶兒!”妙辛咧開嘴,笑盈盈地快步走來,看著粗笨的身子,卻絲毫不妨礙她靈敏的步伐,走到跟前後,微微喘著氣,大團大團的白霧自唇邊逸出。
妙辛身上的棉衣半舊,打理得幹淨整潔。
婦人發髻上簪著先前錦鳶送她的絨花簪子,麵上雖因寒冷凍得有些發白,但麵頰豐潤、眼底神采煥發,棉衣下也不見消瘦,反而比上回見時豐盈了些。
錦鳶連忙伸手扶住,驚喜地看她:“你這是幾個月了?還走得這麼快,也不小心些!”說著,握住妙辛的手,手掌冰涼,不知她在外頭站了多久,扯著她登進馬車,語氣分外嚴肅,“快進去,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受涼!”
縱使二人一起長大。
但如今身份有別,人心異變,再加上妙辛聽了錦蝶說的事情,在見錦鳶前,心中也多少有些不安。
直到見麵了,錦鳶打扮講究,眉間怯弱之色不見了,多了明媚嬌柔,像是朵嬌顫綻放的芍藥,讓人見了便心生歡喜。
沒有變的,是她的溫柔善良。
仍舊是妙辛所認識的姑娘。
兩人進了馬車坐下。
錦鳶迎上妙辛微微含笑的眼神。
錦鳶先是意外了下,隨後也跟著笑了起來,“怎麼不說話,見了我光是笑。”她柔柔的嗔了聲,將手裏的手爐塞進妙辛手中,“快暖暖,也是要當娘的人了,冷著了可怎麼?”
言語間皆是關切。
妙辛也不同她客氣,接過後揣在手裏,“我瞧你是要出門?若是有要緊事,那我不耽誤你,改日再來找你說話。”
“不是什麼急事,你快說罷,否則我要幾日都不安心了。”
妙辛點點頭,放輕了些聲音:“我說了你也別生氣。是你家裏頭的事情,小蝶來找我了,大概也都說了。”
錦鳶麵色僵硬,眼神下意識地閃避開,咬了下唇,才問道:“他們……出什麼事了?竟然還求到你那兒去了。”
妙辛:“小蝶說來了趙府傳不進去,沒法子才求到我這兒來。”
“我不曾聽——”錦鳶的話音頓住,想起剛才妙辛也被攔在了門外,這些日子趙府戒備森嚴,若不是她出來恰好見了,否則妙辛的話也遞不進來。她改了口,佯裝淡漠地問著:“小蝶說了什麼事情?”
妙辛伸手,握住錦鳶的雙手。
“小蝶前幾日來找我,說她爹病得起不來身了,常看的那位大夫不肯登門,其他大夫開的藥貴也不見效。我起先還有些納悶,怎麼求到我這兒來了,仔細問了後,小蝶那丫頭才哭著同我說了。”她的掌心被手爐溫的幹燥溫暖,恰好將錦鳶的手背一並蓋住,低聲道:“想起在沈家的日子,你為了他們處處節省……我替你不值得,故意拖了小蝶幾日。這些日子天氣逐漸冷了,小蝶這幾日也沒來過,我越想越不安心,總要讓你知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