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兒哪裏不明白她們另有打算,抓住王嬤嬤的手臂喝道:“放了趙夫人,留著我一個人還不夠嗎?”
王嬤嬤卻是搖頭,拒絕道:“我們可不敢小看趙夫人,昨晚險些被她騙了去,今兒還打算悄悄傳消息去宮裏。若是真把消息傳出去,郡主以為我們還有命嗎?”
前頭有突厥人潛入定國,如今胡人也是如此,皇帝能不緊張?
估計寧願殺錯,也絕不會放過她們了。
聞言,胡桃兒一窒,也明白皇帝知道幾人的蹤跡,絕對不會輕饒。
她無奈地看了唐子嫣一眼,看來是沒辦法勸服王嬤嬤放了唐子嫣先回去了。
是自己連累了她,胡桃兒不由滿心愧疚。
唐子嫣遞給胡桃兒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王嬤嬤卻是警醒地四處張望,忽然問道:“趙夫人身邊那個丫鬟,去哪裏了?”
聽罷,唐子嫣挑了挑眉,答道:“王嬤嬤這話問得可笑,一個丫鬟在哪裏,我一個主子又怎會知道?”
王嬤嬤卻是萬分謹慎,對身邊趕來的宣嬤嬤使了個眼色:“去四處找一找那個丫鬟,別讓她跑了。”
宣嬤嬤搜了整個郡馬府,都沒能找到翠竹,王嬤嬤聽了,不由冷笑:“趙夫人果真謹慎,讓我們把目光都放在霍嬤嬤身上,卻叫那個丫鬟跑了去送信?”
“趙夫人也太小看了我們,難不成以為報信後,你和郡主就能逃之夭夭?”
雖然是這麼說,王嬤嬤卻不敢大意,示意宣嬤嬤抓住唐子嫣。畢竟讓宮裏人發現胡桃兒被挾持,隻怕會派兵來圍剿。
他們的人手不多,死一個少一個,怎麼也耗損不得。
此地不宜久留,倒不如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再跟定國皇帝慢慢談條件。
唐子嫣一看就知道她們想轉移陣地,翠竹跑出去報信的事顯然被嬤嬤們知曉了。
她心裏著急,隻能鋌而走險了。
跟胡桃兒隱秘地眨眨眼,唐子嫣冷聲道:“嬤嬤們總不會以為,皇上不知道胡人最近的動靜?連突厥都被殺得一幹二淨,難道嬤嬤們想要步他們後塵?”
王嬤嬤聞言,驚疑不定地問道:“趙夫人不要信口開河,胡言亂語才好。郡主是我們的小主子,自然不會傷著她一絲一毫,但是趙夫人就不一定了。”
胡桃兒好歹有一半胡人的血脈,又是可汗的女兒,她們到底不會想要傷了她的性命。
但是唐子嫣就不同了,一來是定國人,二來又是皇帝親信趙玄淩的妻子,是個談判的好籌碼。隻要談判成功了,要殺要剮還不是由她們來決定?
唐子嫣穩了穩心神,索性豁出去了,冷笑道:“怎麼,嬤嬤怕了?我說得便是實情,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以為皇上一點都不知情嗎?皇後難產,封鎖宮門,這都不過是煙霧彈,迷惑你們罷了。畢竟胡人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生活在北邊,皇上也抓不住你們的把柄。如今這麼好的把柄送到門來,哪能輕易放過?”
定國缺了一個剿滅胡人的理由,如今嬤嬤們卻是徹底將這個借口送到了定國的手上了。
嬤嬤們滿臉震驚,王嬤嬤很快鎮定道:“這隻是趙夫人的一麵之詞罷了,若果定國知曉我們的計劃,又如何讓郡主和夫人兩個弱女子做誘餌,就不怕被我們痛下殺手?”
聞言,唐子嫣笑了。
“夫人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王嬤嬤看著她的微笑,十分不是滋味,心裏信了幾分,不由皺緊眉頭。
若非有底氣,唐子嫣又如何還能這般鎮定自若。
唐子嫣心裏其實沒底,隻能拖延時間,好讓翠竹叫人來救她們了。
要不是裙擺夠寬大,隻怕能看見她雙腿僵硬,顯然是在硬撐罷了。
唐子嫣也會害怕,暖榻上還有趙平安,胡桃兒被王嬤嬤擒住,肚子裏還有江元鎮的孩子,不敢是哪一個都不能傷著,她肩頭的重擔可想而知。
隻要拖延時間,拖到援救的人到來,她們才可能全身而退。
“我笑嬤嬤傻,嬤嬤之前不是說了,郡主還有一半的胡人血統,養在定國皇宮不過幾天,其實並不受重視,用她來做誘餌,是最好不過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眯起眼,餘光觀察四周,感覺到窗邊也有人影,顯然院子都被胡人包圍了,要突圍並不容易,穩下心神繼續說道:“至於我,嬤嬤應該聽說過了,皇上對我的夫君趙將軍有所猜忌,是突厥留下來的弊端,連帶著皇後娘娘對我也疏遠了。這樣兩個人,一個是養在膝下沒見幾次麵的郡主,一個是猜忌的重臣妻子,作為棋子既有份量,卻又不甚重要,能夠引你們上鉤,是大功一件。不管是郡主還是我,都隻能服從。”
唐子嫣張口就來,越說越是連自己都相信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就為了讓胡人上當:“郡主傷心難過,又遲疑不定,為的不是自己,而是你們。”
王嬤嬤聽著,有些膽戰心驚:“趙夫人說郡主為了我們,才會猶豫不定?”
“這是自然,”唐子嫣側著身,擋住了趙平安的身影:“郡主有一半胡人的血緣,當然不想看見你們走上不歸路。可惜王命難違,她也是迫不得已。想要提醒你們,卻又不敢開口,免得江仆射被皇上怪罪下來,毀了前程。”
“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郡主嫁了人,就是江家的人了,總要為夫君多著想一些,便不得不委屈了嬤嬤們。”
唐子嫣說得口幹舌燥,心裏著急得要命。怎麼翠竹走了那麼久,請來的援手卻一個沒見?
莫不是去開國縣公的府上,沒能被召見?
還是去宮門的時候,被人趕出來了?
她心裏焦灼,麵上還不能表現出來,憋屈得要命。
宣嬤嬤被唐子嫣的話震住了,有些手足無措。
若是她們的計劃早就被定國皇帝發現了,如今簡直是甕中捉鱉,暴露了行跡,還將把柄給了定國,有了再次北上攻打的借口!
“王嬤嬤,這……”
王嬤嬤卻搖頭,打斷了她的話:“趙夫人說得有理,若果定國皇帝知道了,這會兒早就派兵包圍院子了,可是周圍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可見並非如此。”
她對唐子嫣的話半信半疑,如今見窗台上的人打了手勢,顯然在附近看過了,根本沒有定國士兵的身影。
“她不過是在拖延時間來等待援兵罷了,可惜很難叫夫人如願了。”王嬤嬤一個手刀,將胡桃兒打暈了,讓宣嬤嬤接了過去:“夫人是打算乖乖跟我們走,還是也跟郡主一樣被打暈了送走?”
她說完,嗤笑道:“趙夫人不必再拖延時間了,這次進定國,我們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絕不可能叫定國皇帝發現。除非他有千裏眼順風耳,否則如何能知道?”
“如今定國皇帝還為皇後焦心著呢,哪裏有空搭理你們?”
唐子嫣一聽,大吃一驚,反問道:“難不成皇後娘娘難產,卻是你們做的手腳?”
王嬤嬤讚許地笑了,若非唐子嫣是定國人,她肯定要誇上一誇:“不錯,定國皇帝一定不知道,在皇宮幾十年的嬤嬤,對皇家起了殺心。”
唐子嫣不由皺眉,問道:“你們做了什麼?”
王嬤嬤看著她刨根問底的模樣,欣賞唐子嫣的聰慧,不介意多透露一點:“夫人果真是聰明人,我們不過是叫人在那嬤嬤麵前提起,當初可汗的王妃,定國皇帝說是被可汗親手殺死的,實情卻是被定國士兵所殺。王妃身邊的一個丫鬟,正是那嬤嬤的妹妹。”
“夫人說她知道了真相,會如何想?”
唐子嫣卻是絲毫不相信:“單憑你們寥寥幾句話,在宮中生活了幾十年的嬤嬤就能信了?別說是她,就連我也很難相信。而且嬤嬤說王妃是定國士兵殺的,誰能拿得出證據來?都過了將近二十年,當年誰是誰非,不是嬤嬤一兩句話能斷言的。”
被打暈的胡桃兒手腳被束縛住,被宣嬤嬤扶住,迷迷糊糊中聽得滿心的震驚,如今被唐子嫣提醒,倒是回過神來。
也是,將近二十年的舊事了,王嬤嬤說的話誰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為了激起胡桃兒心裏對定國的仇恨,她又怎能輕易中計?
王嬤嬤看了唐子嫣一眼,這位夫人在,倒是打亂了她們的陣腳,實在不該讓唐子嫣留下來!
不但動搖了胡桃兒,不願意幫她們就算了,如今字字一針見血,根本不讓人有空子可鑽。
一句句的反駁合情合理,噎得王嬤嬤啞口無言。
“帶走——”懶得再跟唐子嫣多費唇舌,為今之計是把她們兩人都當成人質藏在安全的地方去。
唐子嫣被齊嬤嬤抓住,動彈不得。
她看了眼趙平安,剛才自己不著痕跡用被子把趙平安擋住了,沒讓幾個嬤嬤發現。
果真幾個嬤嬤隻顧著帶上胡桃兒和唐子嫣,並沒多看暖榻,粗魯地推著兩人上了馬車。
唐子嫣幾乎是給扔進去的,結結實實摔在車廂裏,疼得倒抽了一口氣。
胡桃兒倒是還好,被扶著進去,看見唐子嫣摔得皺了一張臉,也是焦急。
齊嬤嬤對著唐子嫣冷哼一聲,狠狠用力關上門:“你們少耍點花樣,乖乖跟著我們走,就不用吃苦頭了,尤其是趙夫人,再動心思,可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胡桃兒也被束縛住雙手雙腳,勉強挪到唐子嫣的身邊低問:“夫人,沒事吧?”
“沒事,”唐子嫣喘了口氣,擔心兩人被帶去胡人的秘密藏身的地方,隻怕趙玄淩和江元鎮找不到。
胡桃兒從簾子的縫隙望向外麵,馬車走的都是僻靜的地方,路上沒有人,想要呼喊救命都不行,難怪嬤嬤們沒堵上她們兩人的嘴巴,也不怕呼救壞事。
她歎了口氣,歉意道:“到底是我連累了夫人,若非我一時心軟,收留了幾個嬤嬤,又如何叫夫人受這些罪?”
“郡主心軟沒有錯,錯在她們一開始就圖謀不軌罷了。”唐子嫣輕聲安慰著胡桃兒,心裏卻是憂心忡忡。
一路平平靜靜,她更是皺緊眉頭,直到馬車停下,徹底死了心。
胡桃兒也是如此,看向唐子嫣更愧疚了。
明明唐子嫣努力拖延時間,好讓身邊的丫鬟去報信,到底還是沒能趕上,都是自己連累了她。
王嬤嬤極為謹慎地四處張望,這是個偏僻的巷子小院,附近的人早就搬走了,對麵住著一個傻子和老婆子,她也安心得很。
她抬手敲門,兩快一慢,停了一會,再兩慢一快,院子的木門這才打開了。
王嬤嬤揮揮手,示意馬夫把馬車趕進去。
已經到了家門口,眾人鬆懈了一些,隻想著把郡主和趙玄淩的夫人拿捏在手裏,就不信定國皇帝真不管她們的性命。
胡桃兒就算了,唐子嫣要是出事,皇帝就不怕趙玄淩反了,怒發衝冠為紅顏?
院子的大門慢慢推開,馬車正要動,馬夫忽然捂著胸口搖搖墜墜,很快跌落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叫王嬤嬤大吃一驚,轉身正要撲上馬車,就見一串羽箭撲麵而來,隻能扭身靈活地跳開,躲在門板後,才沒被釘成刺蝟。
她向後揮手,不少人沒躲過箭雨被射中,七零八落地倒下了好幾個人,不由氣紅了眼:“退後,快退後——”
宣嬤嬤靈巧地抓住齊嬤嬤往後退,手臂卻被羽箭傷了,捂著傷口喘氣。
齊嬤嬤趕緊把懷裏的藥粉倒在她的傷口上,咬牙切齒道:“居然被定國人發現了!”
“你錯了!”宣嬤嬤目光一閃,一字一句道:“他們早就躲在附近,隻等著時機突襲!”
她們到底還是小看了定國皇帝,原來唐子嫣並非胡言亂語,真的早就發現了胡人的蹤跡,打算來個一窩端嗎?
“快準備撤退,我們暫時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宣嬤嬤低聲說著,又指著後麵道:“院子後麵有密道,你帶著王嬤嬤和其他沒受傷的人先離開。”
“那麼你呢?”齊嬤嬤抹了把臉,十分不情願。自己跟宣嬤嬤情同姐妹,哪能丟下她一個人獨自逃命?
“我來斷後,你們快走,不然一個都逃不掉!定國人可不是善茬,他們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人!”宣嬤嬤說完,便見箭雨停了下來。馬蹄的聲音由遠至近,一匹匹高大的駿馬停在院前,馬背上的定國士兵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仿佛如同螻蟻一樣。
駿馬領頭的男人身穿銀色盔甲,目光猶若冰霜,薄唇一張,冷冷道:“束手就擒,不然就格殺勿論!”
唐子嫣聽見外頭的動靜,不由心下一喜,翠竹的報信還是趕上了!
等聽見男人開口,她更是鬆了口氣。
趙玄淩來了,她們兩人安全了!
胡桃兒也聽出了趙玄淩的聲音,知道江元鎮也必然在,繃緊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謝天謝地,她和孩子都能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