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見表弟沉默不語,沐瑾瑜還以為自己的話說重了。不管怎麼說對方也是成年人了,好一好明年回去就要選妃了,讓姑母像個孩子似的派人盯著確實說不過去。
想到這,他清了清嗓子把話往回拉:“其實也是我想出來走走,你也知道我那個爹,天天磨叨我不務正業,不思進取,如今和你出來透透氣,也省得聽他再磨叨我了。”說到最後,他又想起了這一路的辛苦,忍不住翻起了舊賬,“我說壽王殿下,這麼好的事你也不說帶我這表兄,還得我追著你跑,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楚煜好脾氣的道:“好,是我的錯,等到了撫州我給表兄設酒賠罪。”
“酒啊。”摸了摸下巴,沐瑾瑜很是矜持的道,“要是有陳年的桑落,為兄倒也頗為寬宏大度。”
看著一臉竊喜的沐瑾瑜,楚煜淡淡一笑:喝酒?就你這破體格,真進了城就等著給我灌藥吧。
第二日,一路人馬到了撫州,看著城門處等候的撫州長史,楚煜下了馬沉聲道:“撫州刺史湯明賢呢?”
那雙腿發軟的長史聽到這話,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他本以為這次來的最大也就是個三品官員,誰想到會是當今壽王?這可是皇子啊!可看著人來人往的城門口又實在不敢多言,隻能以頭觸地悲聲道:“啟稟王爺,湯大人已於昨晚酉時自縊於家中,這是他的親筆書信,請您過目。”
一旁笑眯眯的沐瑾瑜一聽此話神色頓時變得嚴肅了起來,見楚煜看完了書信麵沉似水,不僅上前一步低聲道:“有問題?”
自己來時家中長輩一再叮囑,關鍵時刻寧可自己有事也不能讓壽王有事,當時他還以為家裏老頭子磨叨病又犯了,誰成想剛到撫州就碰到刺史自縊?要不是撫州地界離邊界還有段不小的距離,這位都要懷疑是不是外敵進犯了。
看著撫州刺史的罪己書,楚煜低低的吐出倆字:“瘟疫。”
“喝!”沐瑾瑜大驚失色。瘟疫?他終於知道那湯明賢為何會自盡了,發了瘟疫還知情不報試圖隱瞞,皇帝要是知道能活剮了他!
見周圍似不知情的的官兵百姓,沐瑾瑜第一次犯了難: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扛起楚煜拔腿就跑,可這無數的官兵百姓看著,如果今日壽王不敢進城就這麼灰溜溜的走了,千百年後史書上都會留下今天的一筆。
該死的,他到底該怎麼辦?
不同於短短時間就汗流浹背的沐瑾瑜,楚煜麵不改色的疊起了那封罪己書,揚手遞給沐瑾瑜,人卻是對戴玉林道:“戴校尉,你派一小隊人馬護送沐世子回京城,將此書信送與陛下。”
“王爺?”沐瑾瑜驀然高聲,緊接著他又想起周圍的人群,隻能強忍著心中的急切出聲道,“王爺,來時瑤妃娘娘一再叮囑,要微臣侍奉王爺左右,”想了想進城的後果,他一咬牙撩袍跪倒,“王爺,陛下派您押運賑災糧草,如今糧草已經運到,還是由您親自回稟為好,微臣雖然才疏學淺卻願意替父前去賑災,望王爺成全!”
瘟疫是什麼?十室九病,傳染者接踵而亡,數口之家一染此疫,往往是村空無民,巷中無聲……那是絕戶的根苗,屠城的禍端,他怎能讓壽王親自犯險?就像父親說的,哪怕賠上自己這條命也要保殿下平安。
如今他也顧不得會不會遺臭萬年了,相信如果讓姑母選擇,也會希望有個活著的兒子,而不是死後追加的封號。
麵對單膝跪地的沐瑾瑜,楚煜的眼裏帶著一抹幽深:上輩子他整整比現在延遲了八天,到這的時候瘟疫大麵積爆發,直至自己進城才看到忙亂中的撫州官員,所以他從不知道,這個今後會和自己貌合神離的表兄,也會情願為了自己舍命探險。
到底是人心易變,還是天意弄人?
收起了複雜的心思,楚煜麵色一整:“戴校尉,沒聽清本王的話嗎?速速讓人帶沐世子離開!”
此時戴玉林再傻也知道事情有變,心中猜測著到底是什麼事能讓沐世子如此震撼,他上前一步神色肅然的對沐瑾瑜道:“沐世子,請!”
沐瑾瑜深深的看了眼壽王楚煜,知道對方主意已定,他握緊了雙拳轉身離開。不是他貪生怕死,實在是他們得到的消息有誤,以至於壓來大半的糧食都是賑災的,身邊隻帶了一名隨行的太醫,到了這瘟疫之地好做什麼?所以他要速速回去稟報陛下,讓太醫院糾集人手好前來救人。
沐瑾瑜是怎麼想的,楚煜已然不再多管,他飛身上了赤色駿馬,狹長的眼眸從眾兵將身上一一掠過,沉聲道:“進城!”
那撫州長史一聽此話頓時癱軟在地上,此刻他情願這位壽王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扔下糧食早早的滾蛋,如今這樣,萬一有個閃失他抄家滅門也賠不起啊!
此時城中百姓還沒有得到瘟疫的消息,生活尚還穩定,見到幾百人的壓糧隊伍浩浩蕩蕩進了城,一個個不免露出欣喜的表情。
戴玉林暗中觀察著四周的情況,人卻緊跟著壽王殿下,想到那刺史的自縊和沐世子走時的表情,他總覺得他們進的不是撫州城,而是一個吞天的牢籠,進來就是九死一生。
一行人等到了刺史府,楚煜撩袍端坐在大廳中央,他揮退了隨行的左右,獨留下此次的押糧官戴玉林,而後望著那撫州長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給本王速速道來!”
那撫州長史也是被逼到份了,一聽這話雙腿一軟再次跪倒,對著楚煜就哭上了:“王爺,您可要救救這撫州的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