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別寫了。”聽先生講完課的虞蝶沒想到四妹竟然真的在寫?不知怎的,剛剛還覺得好笑的她隻感到臉上發燒,見對方停下動作睜著清純的眸子靜望著自己,她滯了滯低聲道,“別聽五妹的,那字不念巧,念朽,別擺著了,快收起來吧。”
“原來這字念朽啊?昨兒個先生留的字,我還是問了二哥才知道念‘潘’,今日不用問二哥了,真好。”輕輕一笑,女孩垂下白淨的臉龐,繼續默默描紅。留下獨自尷尬的虞蝶不知該不該繼續勸。
“喂,我說你沒腦子啊?二姐都告訴你了那念‘朽’,念‘朽’,你沒聽過朽木不可雕嗎?”虞瑤本來在一旁有滋有味的吃著點心,看到這一幕也不知為何心裏的怒火蹭蹭上竄,讓她忍都忍不了。真是見過蠢的,卻沒見過這麼蠢的?更可氣的這竟然還她的同胞姐妹?她到底長沒長腦袋啊?
虞姣停下手中筆詫異的看著三姐:“可這是先生留的作業啊,念什麼都得寫啊。”
虞瑤被這話賭的一滯,看著對方那一臉的理所當然,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可不說點什麼心裏難受,想說什麼又覺得沒理,這位大小姐脾氣一上來,拋下手裏的點心就走了。
一臉莫名的虞姣暗暗好笑,沒想到這姐姐除了有點見不得別人比她好,心思倒也不是那麼太壞,完全是被寵驕了。
此時正房裏的虞夫人已經得到了消息,周媽媽打發走了前來報信兒的小丫鬟,轉身對自家夫人道:“這宋先生倒是幫了個大忙,今後有這麼個名頭頂著,看哪個好人家敢要她。”娶了塊朽木回家,是準備當柴燒嗎?
翻著手裏的賬本,虞夫人似漫不經心道:“我倒覺得宋先生此舉有些過激了,十一歲才開蒙,她就真是個才女也可以養廢,如今這樣……”不滿的搖了搖頭,她又道,“不過既然已經如此,也別浪費了宋先生的一片心意,讓人傳出話去,就說咱們四小姐在姨娘身邊長大,膽小懦弱目不識丁,先生屢教不懂,被評為朽木。”
聽到這話,剛剛還笑著的周媽媽不禁有些擔心:“夫人,老爺要是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吧?而且這對咱們三小姐怕是也不好吧?”對外來說都是虞家的女兒,出來一塊朽木,別的女孩又該如何?
虞夫人歎了口氣,幽深的目光看向遠處:“媽媽,你不覺得那死丫頭太美了嗎?按理說我是她的母親,隻要我在一天就不怕她翻我的手掌心,更何況憑她那膽小怕事的樣子,也翻不出什麼浪來,可你別忘了,當初馮婉梅那個賤人後來居上,靠著那張嬌嬌弱弱的臉有多麼受寵?男人好色,她又和瑤兒年紀相當,萬一瑤兒找夫婿的時候她從中作梗,哪怕是不成功也不免讓人惡心。”
在做母親的眼裏,自家女兒自然是好的,可受過此等教訓的她同樣相信,在男人的眼裏,十個得有九個會被長大後的虞姣吸引,為了女兒以後不被惡心到,也就別怪她狠心了。
半天時間不到,虞家四小姐朽木的美名傳遍了虞府,而且尚有越演越烈的架勢,等德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都綠了:四小姐是他們少爺的親胞妹,她是朽木,那他們少爺是什麼?
這位一路小跑跑回了鬆園,看到正在吃飯的少爺不由一陣心酸。
桌上擺的是兩素一葷,葷菜一口未動,虞之潤就著素菜吃著碗裏的米飯,等聽到聲音抬頭看到德立那苦著的臉,他咽下嘴裏的飯菜溫和笑道:“可是灶房裏的熱水又沒有了?”
近年來虞夫人在吃穿上從不克扣他,不過神仙好過小鬼難纏,灶房上的人為了討好夫人,這邊的吃食不是今兒個飯涼了,就是明兒個熱水晚了,以至於他這小廝每次都氣呼呼的回來。
其實虞之潤倒是看的很開,作為天生沒有投到好胎的庶子,他能有現在的待遇已經很知足了,至於今後人生如何?靠的還是他自己。
望著自家少爺那溫和清朗的笑容,德立心中不禁更苦,他蔫頭耷腦的走到近前低聲道:“少爺,我在外麵聽了個消息,您聽了可千萬別生氣。”
“哦?”虞之潤放下碗筷笑看著德立,“說來聽聽。”
“他們說,早上給小姐們授課的宋先生看完小姐寫的大字,轉頭寫下‘朽木’二字,不但如此,她還讓小姐把這兩個字當功課寫,小姐不認字,寫了。”想到那個場麵,德立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們嬌嬌弱弱的四小姐要是知道實情,今後還哪有臉見人?這先生也太狠了。
室內氣氛一變,半晌,虞之潤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朽、木?”
德立剛想要勸,卻見他家那從不發脾氣的少爺,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子,無視那杯盤破碎的滿地狼藉,他渾身煞氣的站在地上,平日溫和的眼裏簡直要瞪出血來,“宋婉貞,你欺人太甚!”
他知道妹妹的求學路程不會平靜,可哪怕是打手板、罰跪、不讓吃飯他都可以接受,對方怎麼能僅憑一天的學習就判定他妹妹為朽木?而且她昨天真教了嗎?想到昨晚姣姣遮遮掩掩的問他那字念什麼?應該怎麼寫?虞之潤心如刀割。
他妹妹又不是傻子,僅僅一個字,僅僅一個字她怎麼會記不住比劃,不知道該怎麼寫?而且今天早上讓香綺送來的五篇大字,明顯就是用了心寫的,那麼用功的孩子,對方怎麼能忍心稱她為朽木?
宋婉貞,我妹妹才十一歲,她到底做了什麼能讓你這麼厭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