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寧願自己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過。
有時候,她會想起那個時候,會恨自己,會恨整個世界。
那個時候她才三四歲,懵懂無知,穿著開襠褲到處跑,舅舅說給她洗澡,她什麼都不懂就同意了。
她那兩個比她大的表哥時常欺負她,照片上那一次,他們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是江禮卻懂事,他不僅不阻止,還拿出手機拍照,如果不是外婆及時趕到打走了所有人……
外婆臨死的時候似乎已經察覺出了什麼,還曾語重心長地教育她,不能讓任何男人觸碰她的身體,就算是舅舅也不行!
江夢嫻還記得外婆的話,泳衣遮蓋的地方,不能讓別人碰!
她牢牢記住,江禮再來好心地給她洗澡,她就潑他一身洗澡水!
自從外婆死之後,江夢嫻被江禮一家收養了,她知道,這世上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人已經去了,她隻能自己保護自己。
她像一個刺蝟一樣活著,村裏的男孩子再敢欺負她,她就像隻小獸一樣衝上去和人拚命,最恨的一次,一個男生對著她撒尿,她發瘋似地衝了上去,打傷了那個男生的傳家寶!
村裏的男生都怕了她,不敢再來欺負,可是她的生活似乎並未因此而好過許多,她依舊活在江禮的陰影之下,晚上不敢睡死,房間門一直是壞的,沒人會給她修,時常午夜睜開雙眼,她能看見床前一道黑影在滿臉垂涎地看著她。
那是她永生的陰影,一輩子也無法擺脫的夢魘。
她咬破了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江禮的手,大聲呼救,引來了舅媽。
舅媽發現了江禮的齷齪意圖,不是教訓自己的丈夫,卻怪罪才十二歲的江夢嫻從小就賣騷勾引自己的舅舅,而把她打得半死……
她都記得,所有得事情都記在腦海裏,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中考完回家,她考上了城南最好的高中,她不敢要學費,卻聽見他們在商量要把未滿十六歲的她嫁給一個光棍換一筆彩禮錢。
那天晚上,舅舅和兩個表哥闖進了她的房間,他們已經和光棍說好了明天就交人,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都要被老光棍睡了,不如便宜自家人。
他們把她按在那張破舊的小床上,要給她開包,她絕望而無助地哭泣著,拿板凳砸破了江禮的頭而逃了出去。
她渾身是血,像條狗一樣,一瘸一拐地跑在蔥綠的田野裏,不遠處是江家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她一個人跑了十幾裏地,無助地敲開了城南一中校長的門……
江夢嫻把臉埋進了衣服裏,眼裏的溫熱再度濕潤了衣襟,淩亂的頭發裏一張淚臉讓人心碎。
唐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拍拍她的肩膀,道:“一切都過去了,傷害你的壞人,總會得到懲罰的。”
江夢嫻把臉埋在了他的胸膛裏,淚濕透了唐尼的毛衣。
她小心地啜泣著,不若剛才的嚎啕大哭,隱忍著自己的痛和自己的怨。
唐尼一直在和她說話。
“其實我小時候也挺苦的。”唐尼談起了自己的身世引開了她的注意力。
“我其實是沃爾門家族收養的。”這是唐尼第一次對一個外人吐露自己的身世,“我記憶之中,我曾經的父母對我很不好,我的天賦讓他們看見了商機,他們帶著我到處表演收出場費,那段日子……”
即使過去了十幾年,許多細節已經被模糊了,可是唐尼依舊記得一些藏在記憶深處最恐怖的那部分。
江夢嫻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她豎著耳朵好奇地聽著,問道:“後來呢?”
唐尼道:“後來,有一次我在電視台錄完影出來,我的兄長西提找到了我。”
說起那一天,唐尼到現在還記得:“兄長對我說,他可以帶我走,我的天賦不該隻是在這裏像小醜一樣任人賞玩,我應該有比現在更高的成就。”
“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如果我不走,我可能會成為下一個方仲永。”
也是多少年之後,唐尼在接觸了華國文化之後,才得知了‘方仲永’是誰。
有一個叫做方仲永的五歲孩子從來沒讀過書寫過字,某一天忽然大哭要紙筆,家人找來紙筆,方仲永竟然寫出了一手好字,令人驚歎,於是父親便帶著方仲永到處寫字給人看以此賺錢,卻不讓方仲永上學念書,到後來,方仲永天賦逐漸消失,還是淪為普通人,如果當年他天賦被人發現之後,得到很好的教育,興許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你怎麼回答?”江夢嫻擦擦淚,坐直了身體,看著唐尼問道。
唐尼搖頭,笑了笑,努力地回憶著自己命運改變的那一天:“我當然是跟著兄長離開了,我跟著他進了沃爾門家族,兄長力排眾議讓我成了沃爾門家族的一員,為我找了新的養父母,從小就開始培養我,對我很嚴格,我也沒有讓他失望,至少,我不是下一個方仲永。”
江夢嫻怔怔地看著他,從他臉上,她看出西提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忍不住道:“如果有機會,真想見見你的哥哥,真想知道把你培養得這麼優秀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起西提,唐尼忍不住笑了笑。
其實西提當初也隨著他來了華國,不過他十分低調。
那天偶遇江夢嫻,江夢嫻找他合影的時候,西提就在不遠處。
江夢嫻忍不住又問:“那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去找你曾經的父母呢?”
唐尼毫不猶豫地搖頭:“從未想過,他們把我賣給西提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屬於他們了,並且——”
唐尼歎了口氣:“他們也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從哪兒來。”
他拍拍江夢嫻的肩膀,道:“其實我們都一樣,小時候過得不盡人意,但是我們現在有能力了,可以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所愛的人,生活總是要向前看的,拘泥於過去沒什麼用處。”
江夢嫻點點頭,擠出了眼底的最後一點淚。
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