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根發歎了口氣:“以前的事,是爹想岔了,總怕這個怕那個的,要是爹有你這樣的胸襟……”
田根發從前隻想著自家的東西不能給了沒兒子的田大強,卻沒想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更沒想到,田大強會做出幫襯田二民的事。
田二民隻是田大強的侄子,田大強還肯出銀子出力,田大強還是他的親兒子呢,他又為田大強做過什麼?
想到往事,田根發隻覺得臉上發燒,心裏滿是愧疚。
田根發一輩子好麵子,能說出這番話實在是讓田大強意外至極。
畢竟是他的親爹,他總不能讓田根發自己道歉。
田大強忙說道:“爹,都是過去的事了,說這些幹啥?外頭這麼冷,要不你進屋暖和暖和,順便看看小六小七。”
田根發搖了搖頭:“不了,我這就回去了。爹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們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田根發說完,轉身走了。
田大強手裏捧著那個小小的紅布包,望著田根發在雪地裏離去的滄桑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些話,他似乎等了好久了,等了這麼長時間,他終於聽到了田根發對自己的認可。
田大強不知在外頭站了多久,才被出來尋他的田大力發現。
“二哥,你擱這兒站著幹啥呢?咋不進去喝酒?”田大力看田大強站在雪地裏發呆,上前拉了他一把。
田大強回過神來,看田大力正迷惑地望著自己,目光落在他手裏的紅布包上,田大強也不瞞田大力,說道:“剛才咱爹來了。”
“咱爹來了?!”田大力吃驚地重複道,轉頭在四周看了看,“咱爹人呢?咋不進屋呢?”
“給了我這個東西,說是給倆小子打的小銀鎖,就走了。”田大強歎了口氣。
田大力愣了愣,想起田根發那個倔強又愛麵子的性子,勸田大強道:“二哥,咱爹就那個脾氣,他不樂意進屋就不進去吧,要不他也不自在,走,咱們回屋去吧。”
田大強點點頭,把紅布包揣進懷裏,跟田大力往屋裏走。
一邊走,他一邊問道:“剛才你說,你家三金定親了是不?”
“嗯哪!”提起自己的大兒子,田大力滿臉都是笑,“是你弟妹她娘家那邊人給保的媒,那閨女家的村子離咱這兒不遠,約莫三四十裏地吧,你弟妹去人家家裏看了,說是個好閨女,性子也好,又勤快能幹,就是家裏窮了點兒……”
田大強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家三金也是個好的,回頭他辦喜事,可得熱熱鬧鬧的。”
“嗨,圖啥熱鬧啊。”田大力的笑容收斂了幾分,“二哥你也知道三金那性子,之前要給他說親他總不樂意,這回是我和他娘硬給定下的,他又說,咱家底子薄,怕委屈了人家閨女,非要晚幾年再成親,三金雖然歲數不大,可總不能耽誤人家閨女好幾年啊……”
田大力分家出來也沒分到什麼好東西,隻是比田大強家多了四畝地,雖然這兩年在田大強和荷花的幫助下賺了些銀子,可是一家吃穿用,供四九讀書,翻蓋房子,買牛這些也花了不少,要是這一兩年娶親,還真有些捉襟見肘。
田大力的話還沒說完,田大強忽然開口說道:“等過了正月,讓三金來我家幫忙吧。”
田大力一愣,還以為是田大強誤會了,忙說道:“不用,我們一家四口有手有腳的,又有地,三金還會采藥材啥的,我再想想辦法,總能給三金風風光光地娶上媳婦。”
田大強站在院子裏,目光望著遠遠的天邊,頓了頓才說道:“我不是想幫襯你們,是想讓你們幫襯幫襯我。大力你也看見了,這後山上頭又要種地,又要種藥材,還有暖房,還有池塘啥的,我們一家人也忙不過來,梅花已經嫁人了,翠花估摸也就是今年的事,幾個閨女都嫁出去了,小六小七還小,我一個人哪裏張羅得過來呀,就算雇了人,畢竟也是外人,哪有自家侄子可靠?你就讓三金過來幫我們幾年,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三金的。”
“二哥,你看你說的啥話,要不是二哥這麼拉拔我們,我們一家人光指著那四畝地,早就喝西北風去了,更別提買牛蓋房子,供四九念書了!”田大力說著說著,聲音激動了起來,“二哥要真想讓三金過來幫忙,那我二話沒有,明兒就叫三金過來。要是二哥隻想著幫襯我們,我們可不想給你家添麻煩。”
知道田大力說的是真心話,田大強點點頭,重重地拍了拍田大力的肩膀。
“我說的是真心話!大力,有句話說的好,獨木難支,咱家就這麼哥幾個,要是擰成一股勁,幹啥不成啊?要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誰都過不上好日子!”
田大力聽得熱血沸騰,說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田家兄弟四個,田大強和田大力是從不會想著損人利己的,隻想怎麼靠自己的雙手賺錢吃飯,這樣本本分分的幹活,日子越過越好,再看田大壯和田大誌,成日眼紅別人家,要不就等著別人送銀子送米的養活,卻不想想該怎麼想辦法賺錢,這樣的人,能過好日子嗎?
田大強知道田大力是個正直本分的人,家裏的事也不瞞著他,就把荷花年前在縣裏買了個莊子的事情說了。
“……以後我們搬到縣裏去住,這邊就顧不上了,這還是荷花說的,就把後山這一塊交給你和三金,要是你倆忙不過來,叫田慶他們爺倆來幫幫忙,有後山這點兒出息,供你們一家吃用,四九上學,也夠了。”
田大力這才知道田大強的意思,忙說道:“二哥,幫你們照看後山是應該的,你也別想著給我們分多少銀子,我們一家人你還不知道嗎,給點兒工錢就行!”
田大強聽得笑了:“這事兒,我再跟荷花商量商量,不過肯定不會讓你們家挨餓受凍的,到時候咱提前都說好了,就算是親兄弟,也得明算賬!”
哥倆站在院子裏聊得熱鬧,連寒冷都忘了。
還是周氏找了出來:“你們哥倆上哪去了?這屋裏人找你們呢,說你們哥倆喝著喝著都跑了,找著你們要罰酒呢!”
“喝就喝,我們哥倆怕誰啊?”田大強和田大力哈哈地笑著,攬著肩膀進了屋。
周氏看著他們兩人,隻覺得滿頭霧水。
這倆人說啥了,咋這麼高興呢?
*
等出了正月,翠花的親事也正式定了下來,雖然馬德勝十分著急,但是荷花一家人商量過後,還是把成親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六。
翠花這些年為家裏付出了這麼多,全家人都不想讓她的婚事有什麼遺憾,這半年家裏事情多,開春後還要修整莊子,還有打家具打嫁妝,田大強和荷花等人的意思都是翠花的嫁妝要辦得盡可能的好,別的不說,隻家具上那些花紋就要雕刻得又精致又好看,沒幾個月的功夫是做不出來的。
馬四姑和媒人好話說了一籮筐,田大強也不肯改變主意,隻好依著他們的意思定了六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