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看他半天都寫不好一個字,忍不住說道:“小泥鰍。”
“啊?”小泥鰍抬頭看見吳明,嚇了一跳,忙跳起來叫道,“吳明哥。”
之前因為吳明個子小,又是外來的,總是被村塾裏的孩子欺負,可現在吳明長高了不少,加上前不久考上了白川書院,大家對他都尊重了許多,再也不敢隨便欺負他了。
吳明笑了笑,坐到他身邊:“你怎麼不出去玩?”
小泥鰍也坐了下來,愁眉苦臉地說道:“先生說我的字寫得不好,讓我寫一篇大字,下午先生要看呢。”
院子裏那些孩子玩得嘻嘻哈哈的,他這心早就飛到外麵去了。讓他寫大字,他哪裏坐得住啊?
吳明接過他手裏的筆,耐心地給他做示範。
“你看,字要這樣寫,手腕要穩……”
在吳明的指導下,小泥鰍很快就把一篇大字寫完了。
“謝謝吳明哥!”小泥鰍隻覺得自己的字從來沒寫得這麼好過,看著那篇大字美滋滋的。
吳明看著他收拾筆墨紙硯,狀似無意地問道:“對了,上回你說你們村裏有個叫田禿子的,聽人說他也不是禿子啊,為什麼叫這麼個名字?”
小泥鰍七八歲的村裏娃,哪有什麼心眼子,聽吳明打聽他們村裏的事,笑嘻嘻地說道:“其實他不叫田禿子,他是個殺豬的,人家都叫他田屠子,叫開了就成田禿子了!”
吳明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那他家也賣肉嗎?要是大田村就有賣肉的,往後就不用往七裏鋪跑了。”
小泥鰍猛點頭:“賣呢,吳明哥你啥時候去買,我叫他家給你留塊兒好肉。”
吳明剛教他寫了大字,這孩子心裏感激著呢。
“等我回家問問吧,他家通常什麼時候有人在啊?”
小泥鰍抹了一把鼻子,說道:“啥時候都有人,要是田禿子不在家,他閨女田大丫肯定在的,你去找她買肉就行。”
“田大丫?”吳明略帶疑惑地皺了皺眉頭,“聽你們村裏人說,田禿子的閨女都二十好幾歲了吧,怎麼還沒嫁人麼?”
“嗐,誰能要她啊?”小泥鰍興致勃勃地說起了村裏的閑話,“那個田大丫長得老壯了,就跟一頭大熊瞎子似的,脾氣還不好,她爹田禿子都打不過她!這樣的女人,誰敢娶啊!”
吳明忍住笑,故意問道:“到底是個姑娘家,難道就沒個怕的?”
小泥鰍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她還真沒啥怕的,我聽我奶奶說,頭些年她十七八歲的時候,我們那裏來了頭狼,跑到田禿子家去偷肉吃,田大丫聽見動靜,光著腳抄起殺豬刀就衝出去了,把那頭大狼的尾巴都砍掉一截,嚇得那狼轉頭就跑……”
看吳明的臉上似信不信的,小泥鰍急了:“這是真事兒!她還把那截狼尾巴掛自己屋牆上了呢,從那以後,她家不管有多少肉,都沒有狼敢去偷!”
吳明露出驚訝的表情:“喲,那這個田大丫可夠厲害的,真是什麼都不怕啊。那她有沒有什麼討厭的東西?”
小泥鰍想了想:“對了,她最膈應豬大腸,每次王禿子帶了豬下水回去,都不敢讓她收拾呢,她看見豬大腸就要罵她爹,我在村裏聽見過。”
吳明笑著說道:“還真是個厲害的,不過,我可聽說一件事……”
小泥鰍好奇地瞪大眼睛:“啥事兒啊?吳明哥,你快跟我說說。”
吳明靠近他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
小泥鰍越聽越是驚奇,最後忍不住叫道:“啥?你說那個王——”
吳明衝他搖了搖頭:“別嚷嚷,可別讓人聽見了。”
小泥鰍還小呢,哪裏能守得住秘密,聽見了就盼著晚間下學,他要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田大丫去!
看著他迫不及待的樣子,吳明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這下,王驢蛋肯定要遭殃了。
*
這日上午,小田村來了一個陌生的婆子。
她是七裏鋪大集上賣茶水的曹婆子,昨兒一個小姑娘來找她,說自己是大田村的田小丫,她姐姐田大丫瞧上了小田村的一個男人,想請人幫忙傳個話,讓那男人去家裏提親。
那田小丫年約十一二歲,長得好看又水靈,說話帶著甜甜的笑,讓人看著就不由得喜歡,曹婆子被她奉承了幾句,又接了她給的五十個錢,就喜笑顏開地答應了下來。
不過是傳個話,就能得五十個錢,夠她賣大半天茶水的了。
再說田小丫還說了,要是這事兒成了,還要給她一百個銅板當媒人錢呢。
曹婆子在心裏反複地背誦著田小丫托自己帶的話,到了小田村村口,就跟村頭曬太陽的老頭子打聽:“你們村是不是有個叫王驢蛋的啊?”
那老頭子袖著手,懶洋洋地瞅了她一眼,說道:“嗯哪,是有這麼個人,你找他幹啥啊?”
曹婆子想著這是人家姑娘家托自己來傳話的,就不肯明說,笑著問道:“我找他有點兒事,老哥兒,你知道他在哪兒麼?”
老頭子打了個嗬欠,說道:“那小子啊,肯定沒在地裏幹活,這個時候,他要不就在家裏睡覺,要不就在井邊扯閑篇兒呢,你去這兩個地方找他吧!”
“哎哎,好咧!”曹婆子又問了路,謝過老頭就繼續往村裏走。
頭天剛下過一場春雨,曹婆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拐過一個彎,冷不丁看見人家後牆上趴著一個人,不由嚇了一跳。
她順著那人的視線看去,隻見一個二十來歲的農家女子正在院子裏洗衣裳,晾衣繩上掛著幾個肚兜褻褲,那男人趴在牆頭上看得津津有味。
曹婆子皺了皺眉,故意加重腳步走了過去。
那人聽見腳步聲,嚇得哎呀一聲,腳一滑差點兒掉下來。
“誰呀?幹啥玩意兒啊,想嚇死老子啊?”那人罵罵咧咧的,從牆上爬了下來。
曹婆子見那人三十幾歲的樣子,長得又瘦又小,尖嘴猴腮的讓人看了就覺得煩,就扭過頭去不想理他。
誰知那人卻不依不饒的喊住了她:“哎哎,你哪個村的?跑我們村來幹啥?”
曹婆子斜了他一眼:“我來你們村找人的。”
那男人卻還不肯罷休,追問道:“你找誰呀?”
“我找王驢蛋!”曹婆子沒好氣地說道。
“你找王驢蛋?”男人上下打量著她,“我就是啊,你找我幹啥?”
曹婆子萬萬沒想到這個扒牆頭的猥瑣男就是王驢蛋,目瞪口呆了半晌,竟然說不出話來。
王驢蛋看她隻看著自己卻不說話,就不耐煩了。
“哎,你這老太太,愣眉愣眼地瞅啥呢?你找我幹啥?趕緊說!”
曹婆子想起口袋裏那五十個錢,忍下了這口氣。
“有人叫我給你捎個話,”曹婆子看了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大田村的田大丫,你知道不?”
“田大丫?!”王驢蛋撓了撓頭,“知道啊,咋地了?”
曹婆子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又是厭煩又是好笑,嗔道:“人家姑娘看上你了,讓你去她家提親呢!”
“啊?啥?!”王驢蛋一下子驚呆了,“你說田大丫……看上我了?”
他都打了三十多年光棍了,還是頭一回聽說有姑娘看上自己了呢!
不過他轉念一想,那個田大丫也是出了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估計也是著急了吧,所以才讓自己去她家提親。
這王驢蛋就是那種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人,在他看來,這世上的女人都應該看上自己才對,看不上的那都是瞎了眼。
要是沒這份自信,他也不可能讓嫂子去跟翠花提親了。
這邊曹婆子為了那一百個謝媒錢,編出一大堆好話來,她拿出自己把茶末子吹噓成雨前龍井的本事,把田大丫誇成一個天上有地上無的仙女,王驢蛋被忽悠得暈暈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