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慶嬸她們就來了,昨兒算是來幫忙接生的,今天才是帶了禮物,正式來下奶的。
來的人都知道田大強兩口子是老來得子,成親二十多年才生了兒子,自然是大喜事,所以帶來的禮物也都格外豐厚,女人們坐在炕邊上看看孩子,說些恭賀的話,男人在外屋也坐不住,就去院子裏幫著幹點兒雜活啥的,反正慶叔和三叔他們都是自己人,此刻家裏正忙亂著,荷花也不跟他們客氣了,劈柴打水這些活就請他們幫忙搭把手。家裏除了周氏坐月子不能亂動,幾個閨女幫忙照顧孩子,招呼客人,預備酒席,倒是一團熱鬧。
這麼熱鬧的時候,田大強卻不在家。
生了小寶寶,自然要通知長輩,因為周氏娘家離得遠,所以田大強托了人去告訴周氏娘家一聲兒,自己則去老田家那邊了。
自從年前他去老田家送禮,被田王氏趕出來之後,他還沒去過老田家,所以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田家院子裏比自己家還熱鬧。
自打分了家,幾個兒子都帶著媳婦孩子們搬出了田家,往年鬧哄哄的院子今年卻顯得空曠了許多,不過今天,老田家院裏院外倒是聚集了不少人。
正屋門大敞四開著,裏頭擺放著兩桌酒席,二三十個老少爺們兒正喝得熱火朝天,灶屋裏頭則聚著一群女人,灶台上堆著一堆殘羹剩飯,顯然是剛剛吃完,正在烤著火,嗑著瓜子,興致勃勃地扯著家長裏短。
原來今天是田大壯納妾的日子,古代納妾跟成親不一樣,是沒啥講究的,更不用說啥三媒六聘,有的人家拿一頂小轎子接了小妾進門就算完事,嫌麻煩的連轎子和擺酒都沒有,給正室敬杯茶就行了。
但是田大壯可不想這麼簡單,用他的話說,他對何春是認真的,絕不能委屈了何春,一定要風風光光地接何春進門。
是以今天他穿了一身簇新的藍布衣裳,何春則穿了一條桃紅色的裙子,頭上帶著一套銀首飾,臉上濃妝豔抹的,比平時更添了幾分嬌豔。此刻何春陪在田王氏身邊,時不時伺候田王氏喝水吃飯,一副賢惠又體貼的樣子。
院子外頭看熱鬧的人就更多了,畢竟這小田村還沒有人納過妾呢,田大壯可是納妾第一人,全村人隻要沒事的,都跑來看熱鬧了。
誰不知道老田家的田王氏和蔣氏是兩個母老虎,平日裏這家三天兩頭就打架,大大豐富了村民們的業餘生活。如今又多了個妾,以後的熱鬧可多了去了。
正屋裏喝酒那些男人都是平日裏和老田家要好的親戚鄰居們,此刻有人見田大壯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便借著酒意笑道:“大壯啊,你小子倒挺有福,四十來歲了還能納個妾!你媳婦就沒不樂意?”
“她敢!”田大壯正喝得高興,不假思索地吼了一句,“這家裏老子說啥就是啥,她還敢放半個屁!?”
聽他吹得離譜,就有人不屑地嘁了一聲,故意大聲說道:“拉倒吧,娘們兒哪有幾個不吃醋的?你媳婦要是樂意,今天能連個麵都不露?指不定在屋裏罵你啥呢!”
這麼多人來田家喝酒,蔣氏卻一直沒露麵,隻要不是傻子,肯定都能猜到幾分。
“就是!”有人附和著說道,“再說了,我可聽說啊,人家納妾,都要小妾給大房敬茶的!今兒咱們酒都快喝完了,還沒見著敬茶這事兒呢!”
“對對,有這事兒!”一個醉醺醺的大嗓門嚷了起來,“我在縣城裏的時候,看見人家大戶人家納妾——”
“得得得,你就別吹了,聽你吹完了天都黑了!”眾人哄笑著說道,“趕緊把大嫂叫出來,讓小嫂子給敬個茶啊!”
“嗯哪唄,要是不敬茶,這小嫂子可就不能算你家人!”
一群爺們兒喝多了,嘴也沒個把門兒的,個個兒都起哄嚷嚷著,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啊?還、還有這說法?”田大壯喝得舌頭都大了,晃了晃沉重的腦袋,衝屋裏吆喝了一聲,“一鳴他娘,你給老子出來!”
今天這事兒,蔣氏是真不想出來的,他田大壯納了妾倒是高興了,叫她的臉往哪兒擱啊,多丟人呐!
也不知道何春給田大壯吹了什麼枕邊風,田大壯也不許她出來攙和,估計是怕她搗亂吧。蔣氏之前也哭了也鬧了,可是擋不住田王氏和田大壯都要納何春,連田芳都管不了,她能有啥辦法,隻好一萬個不情願地接受了事實。
可接受事實是一方麵,叫她出來眼睜睜看著田大壯和何春風光,以她的脾氣,十有八九會鬧起來。
所以何春也不願意讓她出來,蔣氏又不願意看見那對狗男女,所以今天,兩邊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對方。
誰知道田大強喝多了酒,被起哄的又非要叫她出來。
蔣氏不想答應,可外頭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連灶屋裏那些幫忙的女人也過來敲她的窗戶,用幸災樂禍的語氣告訴她:“……大壯嫂子,你快出來吧,人家要給你敬茶呢!”
要是她還不出去,那要不了幾個時辰,小田村就會傳遍了她田蔣氏是個縮頭王八的笑話!
蔣氏把手裏納的鞋底子一摔,抄起錐子就出了門。
“喊啥喊?灌幾口黃湯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扯著脖子喊啥?”蔣氏氣不打一處來,拉開門就喊了一嗓子。
在座的大多數都見識過蔣氏的罵功,所以蔣氏一出來,起哄聲倒是小了不少。
田大壯覺得自己在眾人麵前丟了麵子,臉一沉,吼道:“你個死娘們兒,嘴裏胡咧咧啥?沒事兒誰樂意叫你?你以為大家夥樂意瞅你那張老臉啊?”
這話一說完,不少人都悶頭哧哧地笑了起來。
這話正戳中了蔣氏的痛處,田大壯可不就是嫌她老,才去納妾的麼?
“好哇田大壯,你現在嫌棄我了,老娘是怎麼老的,還不是因為給你們老田家當牛做馬!”蔣氏憋了好多天的怨氣,一下子爆發出來,“我嫁進你家二十來年了啊,哪點對不住你們老田家!你們一家這麼逼我——”
她還沒嚎完,就被田王氏一嗓門吼了回去:“大喜的日子,你嚎啥玩意兒?是不是嫌老娘活得長遠了?”
自打蔣氏把田王氏氣中風之後,田王氏就恨透了蔣氏,要不是礙著自己的大孫子田一鳴,她早就讓田大壯把這個老娘們兒休了。
“老大媳婦,我可告訴你,今兒是大壯和何春的好日子,你就算有天大委屈,也給我憋回去!”
蔣氏雖然想撒潑,可到底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跟田王氏頂嘴,畢竟她之前把田王氏差點兒氣死,她還理虧著呢!
田大壯見蔣氏哭喪著臉,卻不敢再說什麼,頓時覺得底氣更足了。
“何春,你倒杯茶,給她端過去!”田大壯當著眾人的麵,喝令著一妻一妾,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滿足。
何春本能就覺得這事兒不好,可是她又不能當眾違抗田大壯的話,再說她也知道,納妾的確是有這個規矩,隻有大房喝了她敬的茶,才算是正式確定了她的身份。
不得已,她隻好倒了杯茶水,走到蔣氏麵前,款款行禮,又把茶水舉到蔣氏麵前。
“姐姐,請喝茶。”
嬌聲細語響在耳邊,再看看這個奪走丈夫歡心的女人,蔣氏的眼睛宛如噴火。
“你個騷狐狸精,想讓我喝你敬的茶?做夢!”
蔣氏狠狠一巴掌,打落了何春手裏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