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山中的暮嵐已經漸漸升起。秀麗的駝峰山隱約在黛色霧嵐裏,山上的樹木和古塔都看不真切了,朦朧中的山色猶如仙境。
車窗外,路邊的樹木紛紛倒退,車子正在超越一輛鄉間常見的三輪車,不經意一瞥間,蘇清妍看見車上坐著的一對母子。年輕的母親滿臉淚水,緊緊抱著懷裏的孩子,好像還在不住地催促,希望三輪車能跑快一點,看起來焦急萬分。
“蕭城,停一下車!快,停一下車!”
蕭城雖然一時沒弄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看她這麼著急,就把車緩緩停在了路邊。
蘇清妍打開車門跑下去,攔下了那輛三輪車,簡單問了幾句,又跑了回來。
她跑得有些急,“車上有一個,情況十分緊急的孩子,必須盡快送去醫院!”
在這個“老人摔倒不敢扶”的社會,在見義勇為這個美德漸行漸遠的時代,蘇清妍實在有著一種孤膽英雄般的氣概!
蕭城很欣賞她的這種孤勇,卻不得不做好為她善後的各項準備。
他向那邊看了一眼,問道:“什麼情況?”
“一個孩子,把花生米塞進了鼻孔裏。三輪車很顛簸,會讓花生米向更深處滑去。你的車子,會更平穩一些,孩子必須盡快送到醫院……”
聽到這裏,蕭城麵色突地一沉,眸子裏浮起一層她從未見過的緊張、疑惑……
他簡短說到,“讓孩子父母一起上車!”
蕭城以其高超的駕駛技術,在高低起伏的盤山路上疾馳,盡量縮短著到醫院的時間,也盡量保持著車子的平穩。
天黑以前,終於到了鎮醫院。
醫生隻用一把小鑷子,就解除了警報。孩子的媽媽不住地向他們道謝,那份懇切和真誠,隻剩跪拜無以表達了。
開三輪車的孩子爸爸也趕到了,夫妻兩個不住道謝,並盛情邀請蕭城和蘇清妍去他們家做客。
孩子爸爸說:“天已經快黑了,前麵的山路很不好走。我們家是開農家樂的,食宿都很衛生。救命恩人住一晚再走吧,也讓我們能稍微報答一點。”
夫妻兩人有著山裏人的淳樸和熱情。蕭城看著蘇清妍不說話,但是意思很明顯:你攬的事兒,你解決。
蘇清妍看著山裏濃稠的嵐靄,想一想來時那崎嶇的盤山路,對蕭城說:“要不,咱們就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蕭城隻說了一個“好”,就向車子走去。蘇清妍拉著孩子媽媽,讓她和孩子上蕭城的車。
孩子媽媽推辭著:“這怎麼好意思,已經太麻煩你們了。孩子調皮,別弄髒了車子。”
他們出門時一定很匆忙,孩子的衣服單薄,山裏夜風涼,蘇清妍堅持拉他們上了車。
孩子媽媽叫小月,比蘇清妍大一歲,卻已經是一個五歲男孩的母親了。惹事的男孩叫小豆子,爸爸叫王義,是村裏的電工。家裏還有孩子的爺爺、奶奶、太奶奶。祖孫四世同堂,在駝峰山腳下經營著一家小小的農家樂。可是,因為景區很多地方還不完善和宣傳的不到位,遊客量並不大,生意並不是很好,勉強能維持一家日常的開支。
到了小豆子家,他們受到了山裏人最熱情的招待。豆子爺爺給他們安排了客房,挑選了最幹淨,觀山景最佳的房間。豆爺爺一邊帶著他們上樓看客房,一邊說著:“你們放心住,不要錢的,不要錢的。住多久都行。”
通過那道窄窄的木質樓梯,他們到達二樓,發現老人家隻給安排了一間客房,蘇清妍絞著手指說:“伯伯,能不能多開一間房,我可以付錢的……”
老人家看看她,再看看蕭城,意味深長地笑了。
“沒問題,沒問題!那就再開隔壁這間吧!也是一樣觀山景的好位置!”
安排好房間,老人家扶著樓梯往樓下走,小聲犯著嘀咕,“這小兩口,出來玩還分開住!真是少見了!”
山夜很靜,老人家的話很清晰地穿到蘇清妍的耳朵裏來,她不敢抬頭看她,噔噔噔幾步跑下樓梯去找小豆子玩,隻留下蕭城一個人站在那裏,回頭看著兩間並立的客房,唇角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
小月家廚房盤這一台大柴灶,本來是為了招攬遊客的噱頭,隻在遊客多的時候才燒起來做飯。看著蘇清妍那麼稀罕,小月就決定晚飯用大柴灶做,蘇清妍自告奮勇去幫忙燒柴灶,因為不得法,弄得滿灶房烏煙瘴氣,簡直要嗆死人,隻好被小月請了出來。
無事可做,她在這個農家小院裏東走走西轉轉,突然就看見簷廊下放著的一大簸籮青核桃,饞蟲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
小豆子似乎很能理解她,他閃著一雙又圓又大的黑眼睛,大方地說:“姐姐,吃嗎?我爺爺說了,你們在我家,什麼都不要錢的,隨便吃。”
這句話倒是把蘇清妍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最終是沒經受住那青核桃的誘惑,跟小豆子坐在石榴樹下的石桌邊剝起核桃來。
她拿一把小刀繞著核桃皮畫一個圓圈,手捏住青皮的兩端,雙手反著方向一擰,兩瓣完整的青皮就脫落了。
她把兩隻小碗一般的青核桃皮比劃著虛扣在自己的眼睛上,怪聲怪氣地對小豆丁說:“我是鹹蛋超人。”
她可是不敢真的把青核桃皮扣在眼睛上,青桃皮含有核桃青皮素,如果染到皮膚上,一時半會恐怕消不掉,自己會變國寶的。
小豆子托著腮,一臉平靜地看著,等她耍完,淡淡地問她:“姐姐覺得我還是是三四歲的小兒科嗎?”
蘇清妍拿開那兩瓣核桃皮,看著小豆子。這神態,這語氣,像極了一個人:就是那個此時站在二樓高台之上,抽著煙想心事的蕭城。
她抬頭望去,皎皎月輪之下,他玉樹臨風,指夾煙卷,斂眉沉思的樣子,實在是魅人心魄。
她轉過頭來,拿著兩隻核桃,像馬戲團裏的小醜一樣靈巧利落地拋起、接住。自己玩得很開心,小豆子卻托著腮幫,看都不看她一眼,
“這個也不好玩嗎?”
“這個?我天天看著都煩了。姐姐借手機給我玩玩嘛!”
蘇清妍看著人小鬼大的小豆子,真是無語了:想當年自己做小屁孩時,幾顆石子兒就能玩半天,一把冰糕棒也能挑半天。現在的孩子,即使自小生活在大山裏,也比她們小時候了解外麵的世界多呀!遊戲樂趣自然也不在那些小兒科上了!
憶起童年,蘇清妍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望向了高處的蕭城。
她跟他說起小豆子把花生米塞進鼻子時,她就已經感覺出他有些異常了。此時,他這樣若有所思的樣子,讓她心裏有些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