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福家出來,看著槐蔭濃密的街道,蘇清妍突然就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個春天,那麼大的風沙裏,他牽著她的手往學校走,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
想到這裏,蘇清妍不由抬眼看他,正巧,他也在垂眸看她。
心照不宣,相視一笑。她又把目光放回到街上,他卻伸手過來牽住了她的手。
“我記得三秋書屋就在附近了!”
他向四麵望著說。
“嗯,”蘇清妍點點頭,“就在前麵不遠,一轉彎就到了,現在叫三秋閱讀空間。”
“你去過?”
“沒有,那一次是路過。”
“哦,他家好喝的橘子水還在賣嗎?”他問。
“還有賣。”她答。
“想喝嗎?”
“嗯!”她點點頭。
“走吧!我也想喝了。”
他牽著她的手,走在槐蔭下。她是淺藍色灑白色小花的棉布裙,他是白色棉麻襯衫淺卡其色的休閑褲。兩個人的頭頂上方是被陽光浸染的近乎透明的綠色樹冠,腳下是幹淨整潔的鉛灰色石磚路。被樹葉篩細的光影棲落在他的肩上,他的樣子映在她的眼睛裏……
好似時間兜了一個圈,回到原點,還好,再次遇見。
三秋閱讀空間,冷氣開得很足,涼爽宜人。也許因為正是中午,裏麵人並不多,隻在角落裏坐著兩三個學生模樣的人,在安靜閱讀。
蘇清妍在書架的長廊前駐足,挑選著書籍。蕭城則去吧台,為她買橘子水。
等她挑了兩本書,撿一個安靜的位置坐下來,他已經端了兩杯橘子水過來了。
他放下果汁杯,坐到她的對麵,變魔術一般從衣袋裏摸出兩隻書簽給她。
“老板送的!”他說。
“紀念品?”
蘇清妍驚喜地接過那兩隻書簽欣賞著,一張是藍紫色的星空,星空下是大片白的雪地;一張是手繪的一棵樹,樹上一隻小小的鳥巢,巢裏一隻小鳥在瞌睡,一隻站在巢邊,也在瞌睡。
“也算是紀念品。老板說是送給你的。”
“送給我?老板,還記得我啊?”
“嗯,”他點點頭,眼角笑意漸濃,“應該是印象深刻吧!”
蘇清妍臉一熱,悄悄向吧台望去,正看見那位可愛的圓臉老板也笑著望過來。圓臉的人不顯老,這麼多年,這位有趣的大叔除了稍微胖了一點,竟然沒有大的改變。
老板指指蘇清妍,又指指蕭城,再指指自己的頭,然後就笑得很開心。
蘇清妍笑著點點頭,打個招呼,轉過臉來,臉已經紅透了。
那一次,她坐在三秋書屋臨窗的位置看書,他打球回來,騎著自行車打窗外經過。
隻顧著看帥哥了,她不小心打翻了橘子水,浸濕了書頁。她尷尬地翻遍全部口袋,卻發現帶的錢不夠賠老板的書。
他卻正好進來買書,幫她付了款。後來她以還錢為借口,買過兩次橘子水給他喝。每次去給他送,卻都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他。
美好的閱讀時間,因為對麵坐了個蕭城,又因為那位可愛老板的提醒,讓蘇清妍的注意力總是無法集中。而他卻很認真地看那本她幫他選的《肖申克的救贖》
他在看書,她卻在看他。
她從來都認為,認真閱讀的男人是最好看的。
小時候,爸爸抱她在膝頭,一手攬著她的小肩膀,一手捧著一本《道德經》在看。她抱著一隻碩大的葵花花盤坐在爸爸懷裏,撿著飽滿的籽粒吃。她剝好一粒葵花,仰臉遞給爸爸,爸爸張嘴銜了,大手輕輕揉揉她的小肩膀,眼睛卻還在書本上。她一低頭,就是好吃的大葵花,一抬頭,就是爸爸溫暖帥氣的臉。那是最好的時光,雖然很短。
在此之前,他認真閱讀的樣子,她也見到過。那是一次晚自習,語文老師有事,臨時換做張陽來陪他們上自習。
上課鈴聲一響,同學們看見走進來的是他,立刻都興奮起來,尤其是那些天天跟他一起打球的男生。
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堂很輕鬆的自習課,沒想到,他竟然比班主任還嚴肅。那些男生也怪,雖然平時在一起打鬧慣了,這時候看見他那麼嚴肅認真,也都嚴肅認真地配合他,安安靜靜地做起練習來。
外麵的夜很黑,教室裏的日光燈發出輕微的“噝噝”聲。他在教室裏轉了一圈,走到最靠後一排的一個空位置上坐下來,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數學》書看起來。
蘇清妍在心裏直埋怨,“那個李大頭,早不請假,晚不請假,偏偏今天晚自習請假……”
現在可好,他就坐在了李大頭的位置上,她和他之間,隻隔了一條窄窄的通道。
她在一邊很糾結,連翻書都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音,更別說喝水了,她渴了一節課,愣是沒敢伸手去拿水杯喝水。
她為難她的,他卻沒發現她一般,很認真地看書。身旁的學生有問題問他,他也會轉過身去,幫他做著解答。解答完畢,就繼續看他的書,看到投入,也會拿起紙筆驗算一遍,再跟身邊的男生小聲討論一番。
到下課,他已經翻完了一本高二《數學》
聽到下課鈴聲響,他竟然有些意猶未盡。合住書,站起身來宣布“下課”,轉身要走時,才發現新大陸一般,看見了蘇清妍。
“哦,你坐這裏?”他驚喜地問。
“是,是啊……”
蘇清妍直接想吐血,她為他別扭了一節課,他竟然當她為空氣,直到現在才發現她。
她咬著唇在那裏忍著笑,手中的書卻突然被抽走。她被嚇了一跳,卻看見他把那本書轉過來又放回到她的手裏,“你的書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