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早過了,再過一會,下班最晚的物流部也會人去樓空,偌大的辦公樓,就隻剩下蘇清妍自己了。
她仔細地整理著那些票據,飛機票20張,這兩周,他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天上飛,對比一下時間,有3次都是到國外的第二天天晚上就要返回。在飛機上,在顛簸的氣流裏,他能睡得安穩嗎?餐飲招待發票竟然有這麼多,每天陪客戶喝酒,他的胃能受得了嗎?還有那麼多的汽油票,過路費票,每天他究竟是有多少時間是可以休息的呢?
蘇清妍邊整理著這些雜亂的票據,邊拿筆在筆記本上記著:7月2日下午出國,3日回國;7月3日,陪客戶在新洲酒店吃飯;……7月6日出國,8日回國;……7月10日去Q市,第二天返回……
憑借這些不會說話的票據,她默默記錄著他去了哪裏,在做什麼……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這一次的票據截止到7月11日本周一,今天是7月15日,中間這四天的票據為什麼沒有?他總是把自己的每一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這個月剩餘的五天怎麼會這麼安靜?應該是有票據還沒拿過來……
她繼續整理著那些瑣碎的票據,一個念頭卻突然跳了出來:會不會是,生病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她再不能安靜地整理那些票據了。她越來越心不在焉,不是把膠水塗到手上,就是把數字算錯。明知道自己的想法無憑無據,十分可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不去想它。
幾個數字,已經計算了三次,出現了三個不同結果……
唉!索性丟開手裏的工作,讓大腦休息一下。
她給自己接了一杯溫水,放上兩勺蜂蜜,站在窗前,端著水杯慢慢攪動。
時間是晚上七點,夏季的天光依然明亮。對麵大樓九層的那個窗子,窗簾低垂。他很少按時下班,這時候,是不是又在加班呢?
手中的勺子突然“嘡啷”一聲落到地上,不鏽鋼的金屬質地磕擊著地板,讓她的心猛然收緊……
受到激勵一般,她放下水杯,披上外套就跑出了辦公室。
她想見他!哪怕隻是悄悄看一眼,隻有解除了心中那個莫名的擔憂,她才能繼續工作下去。
躲在承前樓下的角落裏,她遠遠地看見章正秀出了大樓門口,走向地下車庫。又等了很久,還是不見蕭城出來。
時間到了晚上八點,天已經黑透。廠區綠植多,一入夜,蚊蟲就多起來。她裸露的小腿和胳膊受了蚊蟲的叮咬,心情愈發煩躁起來。
一邊抓著胳膊上的一個包,一邊抬頭再看那扇窗戶,沒有燈光,他沒有在加班嗎?
進出大樓的人漸少,她走進大廳,來到電梯間,到了九層。
樓道裏很安靜,總經辦的門已經鎖上。看著暗沉無聲的門板,蘇清妍一怔,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些莫名其妙。
從電梯裏出來,一樓大廳隻有前台企業LOGO處依然燈火輝煌。
她一邊抓著胳膊,一邊在角落裏的一張沙發上坐下來。抬眼看見大廳空闊氣派,牆上那筆力遒勁的“澤被天下,衣錦中華”八個大字,是蕭雲峰的手筆。
蕭雲峰也算是A市商界的奇談了,如今他想要退隱了,一個HE,已經把蕭氏一半多的擔子壓到了蕭城身上,不久的將來,還有整個蕭氏的重擔等著他去擔。
新舊交替總會有改變,有改變就會有阻力。蕭雲峰締造的這個商業帝國遠不是它向外界所展現的那樣和諧有序、蒸蒸日上。這裏有紛爭,也有暗流,而蕭城正是站在風口浪尖的那個人。
蘇清妍的手裏一直握著手機,屏幕停留在聯係人“蕭總”的頁麵,卻始終沒有勇氣按下撥出鍵。她有些氣惱,索性把手機丟開一邊,彎下腰,把臉埋進膝蓋上。這是被文茹命名的“蘇式鴕鳥逃避法”。
她想他,很想。沒有再遇之前,她用了六年的時間把對他的想念打磨得不再那麼不紮人,打磨到自己的心裏可以裝得下,打磨到想起來除了淡淡的憂傷不會再痛。再遇以後,她的所有努力宣告失敗,想念再次變得銳利,變得紮人,再次變得心裏裝不下。在心裏埋得越深,那昂揚的刺就越努力想要刺透重重設防。
撲爾敏殘留的藥效讓她的腦袋發暈,這樣紛亂地想著事情,恍恍惚惚仿佛陷入了夢境……
當她突然感覺有人向她走來時,那人已經到了她的跟前。
她警覺地抬頭,倏然對上那一雙深沉如水的眼睛時,莫名的喜悅襲上心頭,難言的悲傷卻也四處彌漫。
眼淚突然如同斷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蕭總……”
她努力牽起嘴角,想讓自己顯出一點禮貌的微笑,可是眼淚卻實實在在地出賣了她的內心。
她一邊道歉,一邊使勁擦著眼淚,那眼淚卻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越擦越多。
“對不起……”
她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跑。她知道,必須立刻離開,跑到一個沒有他的地方,眼淚才能止得住。
腿蜷縮的時間太久,已經麻木了,剛一起身,身體就如同一根被折斷的蘆葦,膝蓋一彎,向前撲過去。
蕭城身體都不曾動一下,手臂一伸,就把她扶住。溫熱的手掌托住她的肩,停頓了一下,隨後下定決心般用力向懷裏一帶,她的身體被動一轉,背就緊緊貼在了他寬闊的胸前。
蘇清妍先是被嚇了一跳,等他身體的熱度隔著布料熨燙到她的背脊,她才驚醒般掙紮著去推他的手。可是,她的拒絕跟他的力氣與決心相比較,微不足道。
“別動!”
他在她耳邊沉聲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