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不是張陽，為什麼會場上他垂目傾聽，頷首微笑的樣子卻那麼像？六年的時間，閱曆在增長，人的樣貌會有所改變，那早已經深刻進靈魂的神態，卻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
如果他是張陽，麵對她的追問，他怎麼能那樣淡然鎮定、冷漠無情？
蘇清妍的耳邊還回響著蕭城的話：你認錯人了。我叫蕭城，不是張陽。
時間，到底經曆了什麼？
她想把這些想清楚，卻發現這些真正是剪不斷，理還亂。
手背被文茹的筷子敲了一下，蘇清妍吃痛，神思被拉回到飯桌。
文茹向前探著身子，湊近她的臉，張著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瞧著，那長長的睫毛都快掃到蘇清妍的臉上了。
蘇清妍笑著推了她一下，“幹什麼呀，瞧得我瘮的慌！”
“你剛才的樣子才讓人瘮的慌呢！是不是給米看相呢？相好了嗎？哪一粒時運不濟，將很快祭你的五髒廟？”
“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她給文茹夾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想堵住她的嘴。
這是在蕭氏的職工餐廳，公司為職工提供免費午餐。蘇清妍和文茹每天都在這裏吃午飯。
兩個女孩說笑間，突然，餐廳裏有了些騷動。人們像一群被同一根絲線牽動的木偶，眼睛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餐廳門口。
是他，張……，不，是蕭城。
蘇清妍看到，蕭城和姚興，章正秀，還有HE其他部門的幾位經理一起走進餐廳大堂，進了旁邊的小餐廳。人群不禁有些沸騰，卻是壓抑的沸騰。哪裏還顧得上吃飯，埋著頭，小聲議論著。
“是蕭總。他竟然在職工餐廳吃飯？”
“蕭總這次來，好像是要常駐了。”
“美國那邊領導都和員工吃餐廳嗎？蕭總倒是很平易近人呢！”
“蕭總好帥呀，還這麼年輕！”幾個年輕的女孩，眼睛裏不禁要飛桃心了。
“啊，張陽，是張陽！”文茹拉住蘇清妍的胳膊快把她搖散架了。
“清妍，蘇清妍，你快看呀，真是張陽。！”
目送蕭城的背影不見，文茹的眼睛放射出熠熠的光芒。
“我知道了！”蘇清妍低著頭繼續吃飯。
“你知道了怎麼不跑過去？”文茹對她的淡定很是不解。
文茹今天上午去新洲酒店布置展銷會場剛回來，所以還不知道蘇清妍上午已經在蕭氏出了大名。
“跑過去幹什麼？撲倒他嗎？”
“傻子呀，你起碼要問清他當年為什麼離開呀。”
“他如果想說，當時就應該告訴我了。”
“那你傻了吧唧地找了他這麼久又是為了什麼？”
是呀，為了什麼呢？從考上A大，來到A市，她已經找了他整整六年。每一次在街頭漫無目的走，總是幻想能在某個街角轉彎處突然遇到他。大學四年，她走遍了A市的15條大街21條主路以及無數的小路、胡同。本來是特別不敢跟陌生人說話的蘇清妍，努力地跟A市的人打交道。媽媽給的零花錢夠用，她卻不停地出去打工，她做過家教，做過餐廳服務員，隻要有機會她就會舉著張陽的照片，祥林嫂一般地問：“叔叔阿姨，你們見過這個人嗎，他叫張陽。”
“爺爺奶奶，你們見過這個人嗎，他叫張陽。”
“小朋友，你們見過這個人嗎，他叫張陽。”
“狗狗，你見過這個人嗎，他叫張陽。”
那種失望，會讓她在街上走著走著，就忍不住蹲下來哭泣。
就在她心灰意冷準備放棄，想要新生的時候，六年沒有出現過的張陽卻突然就這麼出現了，以蕭氏少東、HE總經理、自己老板的身份。這算什麼？
苦尋六載，一朝收獲，不是應該高興嗎？她卻感覺這更像是老天跟她開了一個玩笑。
“寶貝，你，真的想放棄？”文茹把她從回憶裏拉了回來，
“我找的是張陽，不是蕭城。”
她一邊撥動著盤子裏的米飯，一邊淡淡地說。
文茹望一眼小餐廳的門，歎息著說：“唉，那家夥其實一點沒變，還是走到哪裏都能引起一片尖叫的高冷範兒。尤其是現在，帥，又多金，不知道是多少女孩的夢中情人呢。”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你也可以去追他啊！”說完，蘇清妍端起餐盤就走開了。
“蘇清妍……”
她剛走出餐廳，文茹就追了上來。
“蘇清妍你等等我，哎呦，剛吃完飯，你走那麼快不怕胃疼呀！”
走到辦公樓前的小花園，紫藤花架下，她停下來，仰起臉看著那一架紫藤，幹枯虯曲的枝幹上，有星星點點的小芽開始萌動。
“呦嗬，長能耐了是吧？以前那要死要活的勁兒我又不是沒見過，現在跟我裝什麼？”
文茹追上來，一邊在花架下的石凳上坐下來，一邊數落著她。她不氣也不惱，背著手，悠哉悠哉地抬頭欣賞起那一架紫藤來。
“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們文藝範兒的這副假清高。他落魄時，你愛得恨不能以身相許；到如今，突然發現以前的落難公子竟然是個金主兒，又恨不得立刻撇清關係，以示清高。錢礙著你哪兒疼了？”
她知道是剛才在餐廳的那句話惹了文茹。她彎腰幫文茹揉著肩膀，笑著賠不是。
“好了，姐姐，不生氣了。原諒妹妹年紀小，不懂事，口無遮攔亂說話吧！”
文茹很受用她的賠禮道歉，“好吧，看在你盡心服侍的份上，我就先饒了你。不過，聽說蕭氏少東的未婚妻是林市長的千金，自己的前任男友現在名草有主，蘇清妍同學，你作何感想？”
“感想？”
她仰起頭，眯著眼睛看那跳躍在枝幹間的點點細碎陽光。
“沒有感想……”
“……沒有感想？你會沒有感想？唉，蘇清妍，你們當年到底是不是真愛啊？”
真愛？蘇清妍皺起了眉頭，她可以確定自己的真實投入，至於張陽……六年的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可以讓一個懵懂的青春期女孩成長。現在回過頭來思考當年是不是“真愛”的問題，連她自己都有些疑惑了。張陽真的愛蘇清妍嗎？還是說，這自始至終就是一場獨角戲，戲裏戲外，歡喜悲傷，都是她自己。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裏。
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自始至終全是你，讓我投入太徹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
蘇清妍語氣幽幽，“也許，一開始就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吧！”
文茹張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歪著頭看著她認真想了一會兒，說：“我現在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一個普通的體育代課老師，怎麼一下子就成蕭氏集團的少東了？清妍，你該不會早就知道蕭城就是張陽才來HE的吧？”
如果知道蘇清妍對張陽的執迷，估計一般人都會把她來HE看做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行動。
她淒然一笑，“他之前的名字叫張陽。而且，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蕭城，怎麼會早有預謀？”
她應聘HE時，瀏覽過無數次HE的頁麵，現任總經理蕭城似乎很低調，網絡上都少有他的介紹，連公司網站總經理的位置掛的還是前任老總林語琴的照片。
“難道說這是老天冥冥中的安排？啊，蘇清妍，如果你還想繼續追他，你就隻能做他的小三了！”文茹的腦袋運轉超速。
“我不會！”
想起今天蕭城那冰冷的眼神，連他當年是否愛她，她都有些模糊了，所以那股子飛蛾撲火的勁兒已消了大半。
即便是以前真的愛過，能夠做到不辭而別、六年杳無音訊，那也早已經是不愛了。
透過紫藤枝幹望那天空，陽光太強烈，無法直視，她不由閉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紅色，那一團溫暖明亮的紅色裏，六年前他站在清城一中那架老紫藤樹下向她揮手告別的身影慢慢縮小到隻剩一塊黑色的斑點，漸漸不見……
六年來，她一直追著他的方向跑，而他，卻離她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