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
蘇清妍一邊握著鼠標滑動,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寶貝,又念什麼經呢?翻譯一下,姐姐聽不懂。”
文茹躺在旁邊的沙發上敷黃瓜,擔心黃瓜片掉落,不敢張大嘴,說話含糊不清。
“小型企業不敢要我,中型企業不肯要我,你說大型,超超超超超大型企業會不會要我?”
她盯著電腦屏幕,問文茹。
文茹愣怔了一會兒,伸手覆住了她的額頭,“寶貝,你沒發燒吧?放著陳敬亭給你推薦的大公司老總不見,卻在這裏做‘一沒背景,二沒關係,鑽名企’的白日夢?”
晃一晃腦袋,掙脫掉文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說:“今天是驚蟄,而我恰好在今天看到HE招聘這樣驚雷一般的信息?這意味著什麼?”
“……”
文茹愣怔了一會兒,才說:“意味著你真是我楊姨的親生女兒!這都能扯上關係?”
“文茹,我是認真的,在我離開A市之前,我想最後再賭一把!”
文茹繼續敷她的黃瓜,“好,順便也幫我投一份簡曆,看姐姐親自給你演示什麼叫名企的傲嬌。姐這樣的業務精英都不敢保證能應聘上,你一個小瓜娃娃憑什麼?何況你要應聘的可是HE財務,誰不知道HE財務都是公司內定,從不會對外公開招聘。這次放出這麼一個出納小助理的職位,說不定是為了給哪位內定的皇親國戚做台階呢。你傻了吧唧跑去做炮灰,可別怪姐姐我沒提醒你哈!”
文茹一口氣說了一通,臉上的黃瓜片就掉的差不多了,她起身去拍養膚水,蘇清妍在她身後探著身子喊:“說好了啊,你陪我一起應聘HE,我現在就幫你做簡曆。”
“說好了,我的小寶貝,姐就陪你傻一回吧!”
HE是蕭氏集團旗下的一家子公司,主營生產高端羊絨麵料和圍巾,產品覆蓋國內和歐美各大市場。蕭氏總裁蕭雲峰的獨子蕭城,在美國市場部已經曆練了三年,此次回國,從HE總經理做起,邁出了蕭氏接班人的第一步。
文茹本來是為了給蘇清妍上一課,被動參加HE的這次招聘,可是,第一輪初試後,看著自己的排名竟然落後於那幾個剛畢業的小丫頭,她的小宇宙瞬間就被點燃了。
“奶奶滴,看著那幾個剛畢業的公主病我就來氣!不就是仗著自己是名校畢業嗎?也不想想,老娘這一年在社會上撿的寶遠多於她們在學校吃的草。那個叫什麼陳玫的人事經理,簡直就是個瞎眼老太太,對著一堆草包眉開眼笑的,卻對真正的寶貝視而不見!妍妍,你那邊怎麼樣?聽說你們財務初試跟我們不是同一批麵試官。”
“我們的麵試官好像是個副總,姓張,人挺好的。一開始,我很害怕他會問我在鴻達的事,可是他隻是翻看了我的簡曆,又問了一些專業的問題,就讓我出來了,沒有傳說的那些刁鑽試題。後來我一看排名,竟然進入了筆試。果然是大企業,行事做派不拘小節!”
文茹簡直不敢相信,“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你的‘黑曆史’?你認識那個張總?”
蘇清妍無辜地搖搖頭,“不認識啊!第一次見麵。”
文茹邊笑邊把她按在沙發上,威脅到:“不可能,一定有內幕,快點交代!”
蘇清妍一身的癢癢肉,哪裏受得了文茹的殺手鐧,隻得叫姐姐求饒。這聲“姐姐”讓文茹很受用,暫且放過了她。
“真的,文茹,我覺得他們挺公平的,沒看出有什麼暗箱操作!”
文茹懶懶癱在沙發上,語氣幽幽地說:“其實我倒是挺希望他們有暗箱。不然,輸給那幾個剛畢業的小毛頭,多沒麵子?”
“文茹,自信點,我覺得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應聘上。HE這樣的企業,不可能隻看文憑不看能力的……”
蘇清妍還沒說完,文茹突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到處找手機,“我手機呢?我手機呢?我聽陳敬亭說起,他們正跟HE談合作。也許,他能幫上我的忙。”
她拉住文茹的手,哀哀地說:“文茹,能不能不找陳敬亭?以你的實力,沒問題的!”
文茹掙開她的手,“傻子,有力不借,那才叫有問題,”說著,指指她的腦袋,又補充道:“腦子有問題。”
第二輪筆試,蘇清妍完美通過,文茹有驚無險,也進入了第三輪麵試。
接到第三輪麵試通知的那一天,文茹和蘇清妍去文雅居吃飯慶祝。
“怎麼樣?陳敬亭還是管用的。你以後就不要總是黑他了啊。”
文茹一邊翻看著菜單,一邊對她說。
“文茹,你怎麼就不相信你是靠自己的能力才過關的呢?以你的能力……”
“杏仁苦菊,腰果西芹,蜜漬脆皮雞,竹蓀排骨湯。”
文茹利落地點完菜,把菜單交還給服務員,又說:“我的正能量寶寶,再過一年,你會發現你今天說的這些話有多幼稚!”
文茹是有這樣的觀點:硬實力的百煉鋼終不及暗操作的繞指柔。再說了,撒撒嬌,求求情就能辦成的事情,為什麼要臥薪嚐膽、頭懸梁錐刺股地把自己錘煉的體無完膚呢?
蘇清妍低頭啜飲杯中的玫瑰花茶,不認同文茹的觀點,卻無力反駁。
“告訴你吧,傻丫頭,陳敬亭跟你們財務的麵試官張副總也很熟……”
不等文茹說完她就連忙擺手,“謝謝你了,姐姐,你可千萬不要讓那個陳敬亭去幫我說話……”
文茹不以為然地笑一笑,“已經幫你說話了。”
蘇清妍氣惱地瞪著文茹,夾了一筷子西芹,嘎吱嘎吱用力嚼著。
文茹忍住笑,幫她夾著菜,“不要用這樣的小眼神瞪我。你應該回頭看看你身後的那位大美女!”
蘇清妍回頭,果然看見一個絕色美女,正坐在一位男士麵前。不禁讚歎道:“還真是漂亮。尤其笑起來。”
“坐在她對麵的那位男士,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單憑那身西裝的一個衣角就能看出來,非富即貴。”
聞言,她又回過頭去,把那衣角仔細看了看,皺著眉問文茹:“我怎麼看不出來?什麼牌子啊?怎麼個非富即貴啊?”
“呆子,看麵料,看做工就知道他那西裝是手工定製款。你想想,什麼樣的人才穿得起?”
“哦……”蘇清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憑什麼能坐在那麼優秀的男人麵前,除了美貌,你覺得還有可能是什麼?”
不等她回答,文茹繼續說:“我知道,你一定會說,也許這個女孩很有才華,也許她工作很努力,也許她是名校畢業,也許她出身名門,也許他們是青梅竹馬有最美好的童年經曆……這些也許都是,也統統都不是。麵對一個事業有成,錢權都不缺的男人,最有資格排在第一位的誘惑就是美貌。女人如果對自己天生自帶的洪荒神力都不懂得利用,那她活該被這個社會拋棄。”
蘇清妍對文茹的看法不以為然,“依你高見,像我這種長得醜的,是注定要被社會拋棄嘍?那我還掙紮什麼?趕緊滾回清城刨地去算了。”
文茹夾起一隻蝦仁放進她的盤子裏,“你不醜,否則趙鴻達也不會被你爆瓢兒。你隻是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利用。你如果化化妝,換一身性感的衣服,那絕對是禍國殃民的妖精!唉,不說了,怎麼突然有一種青樓老鴇誘騙清純少女的感覺呢?”
文茹的話,讓她差點被一塊雞肉噎死,她喝了一大口茶才把那塊肉送下去。兩眼汪汪地看著文茹說:“你這形容,不要太貼切好不好?”
文茹沒有理她,眼睛盯著前麵,突然變得直直愣愣的。
蘇清妍拿手在她麵前晃一下,“喂,怎麼了?”
文茹推開她的手,按著桌子站起身來,眼睛望向了窗外,她的視線好像一直追蹤著什麼人。
順著文茹的視線看出去,蘇清妍隻看見一輛汽車的尾燈閃一閃,駛出了文雅居的大院。
“到底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回過神來的文茹一伸手,拉過蘇清妍,緊張兮兮地說:“妍妍,我好像看見你家張陽了!”
甩開文茹的手,繼續啃她的雞腿,“無聊!”
“真的!就剛才,就坐美女對麵那男的,特別像他!”
蘇清妍不可思議地看看文茹,再看一眼窗外,把那條啃了一半的雞腿“啪”地丟回盤子裏,拔腿就向外麵跑。
她向著剛才那輛車子轉彎的方向追去,繁華馬路上一派車水馬龍,人來車往。直到跑不動,她才停下來,手撐著膝蓋,彎腰在路邊大口喘氣。喉嚨裏幹澀難受,眼睛裏卻一片水汽朦朧。
她一直都是這樣,平時挺靈光的一個孩子,常常會為了有關張陽的一點蛛絲馬跡就方寸大亂。就像上次,因為一個相像的聲音,她一個人邊走邊想,從圖書館走到實習的會計事務所,足足走了兩個小時。
六年了,她一直在找張陽。雖然,每一次都會被證明那隻是空歡喜一場,她卻始終堅定地認為,她一定會找到他的,張陽也一定會回來找她的。她在人人上,QQ上,微信上,一切她可以掌握的公共信息資源上,用的都是真名:蘇清妍。她堅信,張陽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就不辭而別,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讓他來不及告別,或者是不能告別。
文茹追上來時,她正坐在馬路牙子上吹風。她抬起頭,眼睛紅紅,淚光晶瑩地看著文茹,“壞人!又騙我!”
文茹也坐下來,伸出一隻胳膊想攬住她的肩,蘇清妍一晃肩膀躲開了,“不理你了,騙子,壞人……嗚嗚……”
文茹還是攬住了她的肩,輕輕拍著她的背,“我多麼希望這次沒有看錯!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張陽。”
她抱住文茹哭起來,“文茹,我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他了?他是不是真的不理我了?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我的氣?為什麼躲起來不肯見我?”
文茹紅著眼圈,吸吸鼻子,“傻丫頭,不會的。傻人有傻福,你這麼傻,老天爺是知道的,一定會把他送回來的。放心吧,啊!”
都說蘇清妍是個傻子,可是,有時候文茹卻發自內心地地羨慕她:這個傻丫頭其實挺幸福的,起碼有個人可以讓她這樣真真正正地痛哭一場,不是因為其他,隻是因為最純粹的那點喜歡。可是,自己呢,自詡看透世俗,看透男男女女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冷眼旁觀那一幕幕或為名或為利的惡心交易。而自己,又何嚐不被人旁觀?不被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