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清妍一向善於洞察人心,一看方父方母的眼神,就明白他們心裏的顧慮,她有心開口相勸,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此時並不適合開口說話。
她雖說是方家人,但畢竟走失多年,又與秦子騫是夫妻,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出嫁從夫,女子嫁了人便是夫家人,再回到娘家說三道四的,寬厚點的父母,不予理會也就是了,若是碰上那種苛刻點的,隻怕要被人拿著掃帚趕出去。
況且,這事兒涉及到的是方家那麼龐大的家產,由她開口勸說,隻會讓方父方母心裏疑心更重。
想到這兒,暮清妍便閉了嘴,隻往方士青的方向看了幾眼。
察覺到了暮清妍的視線,方士青往她這邊看了看,兄妹倆用眼神無聲的交流了一會兒,最後由方士青開了口。
“爹,娘,我覺得楚王殿下說的很對,譽王既然已經盯上了咱們方家,斷然沒有善罷甘休的道理,譽王所懷的野心是什麼,您二老應該也能猜到一二,他所做之事,乃是大逆不道,事敗之後必然會受誅殺九族之刑,咱們方家雖為商賈,卻世代忠良,絕不能背上這謀逆的罪名,與其被譽王強迫交出家產,不過在他有所行動之前,主動將家產獻給聖上,這樣好歹還能有個忠義的名聲,譽王見方家財產已然散盡,自然也就不會再為難咱們,就算他心有不甘,想要除了咱們方家,可咱們有著忠義的名聲,他也不好在明麵上對付我們,至於私下,他會不會動用一些陰私的手段,那就更不用擔心了,有聖上和楚王殿下在,他們必然能妥善安排方氏一族。”
方士青這般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下來,方父方母心裏的天平已然向秦子騫這邊傾斜。
秦子騫見狀,趕忙又做出承諾。
“嶽父嶽母大人放心,小婿會妥善安排兩位以及方氏族人的去處,保證各位的安全,一旦譽王被除,小婿必當親自迎二老回京,方家獻出的家產,必然也會完璧歸趙。”
秦子騫壓根也沒想打方家財產的主意,想出這麼個方法,不過是想最大限度的保證方家人可以全身而退,方家若不將家產交出來,譽王惦記著這筆財產,又怎麼會輕易放過方家,屆時,他們就算是將方家二老藏到了絕對安全的地方,也難保譽王不會對方家其他人下手。
他們能將方家二老藏起來,卻沒辦法將全族人都藏起來。
所以,隻有斷了譽王的念想,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方氏一族。
方父方母低頭猶豫了許久,就在方士青忍不住想要再次開口勸說的時候,方父終於是點了頭。
“王爺所言甚至,那便按照王爺所說的去辦!”
方父想來想去,錢財雖重要,但方氏一族的性命以及聲譽卻更重要,既然這份家產,怎麼都保不住,不如占個忠君的好名聲,這樣即便秦子騫出爾反爾,不將方家家產歸還,他們也有資本東山再起。
再者……
方父往方士青的方向看了一眼,長長的歎出一口氣。
因為李暮歡的原因,方士青是絕對不會同意將方家財產交給譽王的,而且譽王一旦得知了方士青和李暮歡的關係,必然也會對方士青起殺心,以譽王的為人,他才不會顧慮到方家在此之前,是否將全副身家獻給他。
方父轉頭又往暮清妍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既然與楚王是夫妻,楚王又是當今聖上的兄弟,看樣子,又十分維護聖上的皇權,那他們方家自然也就是保皇一黨。
有了這麼一層身份在,他們就是向譽王投誠,譽王也不會給予信任,利用完之後,極有可能過河拆橋。
將這一切都想明白之後,方父終於是點了頭。
方父深深的看了一眼秦子騫與暮清妍,過了好一會兒才歎出一口氣。
“我和你們母親都已經上了年歲,很多事已經是沒有精力再處理了,方家以後該何去何從,就全聽士青的。”
此話一出,暮清妍的心裏就是一鬆。
雖說一開始,她就猜到,必然是這樣的結果,但方父方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點頭同意,這卻是她沒想到的。
但不管怎麼說,這對於她和秦子騫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既然嶽父嶽母同意,那小婿會盡快安排人護送二老離京,對外隻說二老將方家的產業給了舅兄,四處雲遊去了,隻是這麼一來,舅兄隻怕是要在京城多留一段時,以掩人耳目。”
秦子騫剛說完這話,不等方父方母點頭,方士青便搶先應承了下來。
“這是自然,若是我們舉家離開京城,隻怕會很快引起譽王的疑心,且方家產業龐大,整理一份清晰的賬目,呈給聖上,也需要花費不少時間,自然還是需要我來坐鎮才行。”
方士青的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除了他所說的這些理由之外,最重要的因素,隻怕還是李暮歡。
方士青對李暮歡用情如此之深,他又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如今方父方母離了京,他行事便少了許多的顧忌。
方母看著方士青,有心勸說幾句,但當著秦子騫的麵,那些話卻又不好說出口。
她糾結了半響,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罷了,一會兒等秦子騫離開之後,他們再私下找方士青好好談談便是。
事情既然已經定下,趁著眾人都在,大夥兒坐下來,又談了不少手續如何處理的細節,最後約好了將方父方母送出京的時間,秦子騫這才告辭離開。
隻是如今已經是天光大亮,秦子騫又不好光明正大的從方府大門離開,隻得要了方家下人的衣服,喬裝打扮一番之後,從後門悄然離去。
待到秦子騫離開,方父衝著方母使了一個眼色,方母馬上意會過來,找了個借口,拉著暮清妍就去了她的院子,隻留下方父和方士青在原地,而為了方便說話,方父也很快帶著方士青去了書房。
暮清妍跟在方母身後,進了方母的臥房,方母屏退了左右,拉著暮清妍在桌旁坐下。
她先是盯著暮清妍看了許久,這才歎息著開了口。
“清妍,這會兒隻有咱們娘倆,你老實告訴我,楚王殿下待你是否一片真心?他今日所做的承諾,日後能做的到嗎?”
方母的擔心,倒也是正常,秦子騫堂堂一個皇子,即便手上沒有兵權,在朝堂之上也不見得有多重的分量,但他畢竟是當今聖上的兄弟,是真正的皇親貴胄,這樣的人,想要娶什麼樣的貴女娶不到,為什麼偏偏要和暮清妍死磕,更何況暮清妍在這之前還嫁過人,生過子。
一個王爺,要娶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還要將其放在正妃的位置上,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覺得匪夷所思。
方母怕的是秦子騫日後過河拆橋,屆時方家又沒了錢財,就是想暗地裏給暮清妍撐腰都辦不到。
暮清妍哪裏會不明白方母的擔心,她伸手握住方母的手,看著她,一臉的真誠。
“娘,子騫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他並不是個寡情薄意的負心之人,他若不是一片真心,大可不與我相見,我一個深閨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的身份又如此貴重,隻要他不主動找上門來,我們這輩子都見不到麵,他又何必多此一舉,想方設法的找到我,又來與我相見呢?”
方母聽了這話,一麵覺得這話有道理,一麵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那會不會是他與譽王有著同樣的打算,覬覦我們方家的產業?”
見暮清妍抿了抿嘴,顯然有些不開心,方母趕忙解釋了一句。
“清妍,你別誤會,我不是說楚王殿下就是譽王這樣的人,可這防人之心總不能沒有,我其他的不擔心,即便方家的家產都沒了,隻要咱們這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便心滿意足,我隻是擔心,萬一楚王是存了利用之心,日後他若是不能好好待你,方家與楚王府身份如此懸殊,隻怕是不能為你撐腰啊!”
暮清妍心頭一陣暖流滑過,方母這段日子以來,是如何待她的,她全都看在眼裏,方母這一片愛女之心,她不可能不感動。
“娘,子騫與我成親時日雖然並不是非常長久,但女兒卻是與他同村相處過好些年,那時,他雖說失了記憶,但為人卻讓人十分信賴,他對女兒也是一片真心,絕不會出現過河拆橋的事來。”
“你也說了,那個時候,他失了記憶,以為自己隻是個普通的小獵戶,你容貌如此出眾,又有能耐,他愛慕你很正常,可清妍,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楚王已經恢複了記憶,他身份貴重,圍繞在他身邊的高門貴女數不勝數,焉知他日後不會……”
“娘,你相信我,子騫絕不會做這樣的事,即便日後他真這麼做了,女兒大不了與他和離,女兒的性子,您應該很清楚,隻有我讓人吃虧的份,自己卻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的,屆時,方家隻要給女兒一個容身之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