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明白

“我不要。宋大哥。你把這些給我,那我給你保管著。等十年之後……無論多少年我都不會動用。我等著你回來,把它們還給你。”雲舒覺得自己不應該得到宋如柏的東西,當然,對於宋如柏的顧慮她都明白。因為八皇子是犯了事被皇帝趕出京城,因此宋如柏如果拿著自己的財產一同出京城,很大的可能會被人搶走。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是雲舒要心安理得得到宋如柏這樣贈送家產的理由,她想了很久,對宋如柏說道,“我答應你。這是屬於你的財產,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不過宋大哥,這些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永遠都不會動用。”

“它們對我來說沒有半點用處。”宋如柏對雲舒皺眉說道。

“就當做是你的退路。宋大哥,你也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麼,就算是到了最後一無所有,可是你也要努力地活下來,回到京城裏。因為我會為你保管你最後的退路。無論怎樣,你都會有安穩的生活。”雲舒認真地對宋如柏說道,“我知道宋大哥心裏是真心對我好,可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拿走宋大哥的東西。隻要有這些牽絆,你在北疆也不會自暴自棄。”她飛快地把這些房契地契銀票都收拾好了,當著宋如柏的麵收到了自己的床底下。

“等我回頭挖個坑,把它們埋起來。宋大哥,你記好這個位置,日後如果要拿走,就從這裏拿走。”

她的床底下沒有人會來收拾,而且黑乎乎的一片,隻要埋得好,沒有人會發現這裏埋了東西。

宋如柏沒有說話。

他看了雲舒很久。

“你知道這些產業是怎麼來的嗎?”

“我不想知道。因為無論怎樣,我想,那都是宋大哥你的血汗。”隻怕這些東西來路是不怎麼正了,畢竟宋如柏年紀也不大,而且在宮中的時間也不長,怎麼可能短短時間就明裏暗裏折騰出兩份家業來。更何況宮中的賞賜都是有數的,那都是宋如柏明麵上的家產,是不可能隱瞞得過別人的。宋如柏這些既然說是別人都不知道,那隻怕是背地裏的什麼產業。不過雲舒覺得這都沒什麼。

宋如柏並不是一個壞人。

無論怎樣,她都相信宋如柏還有最後的底線。

“這些東西是當年我爹還沒有回來時我積攢下來的產業。”見雲舒沒有對自己露出任何異樣的眼光,甚至沒有對自己敬而遠之,宋如柏緊繃的神經全都緩和。他突然覺得,或許自己暴露出自己真正的麵目也不會擔心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害怕自己,對自己的心機敬而遠之,甚至不會厭惡自己那副沉默的麵孔之下的所有的謀算。他無聲地喝了一口麵前的水,緩和了幹澀的喉嚨,對雲舒聲音沙啞地說道,“當年那男人去打仗,十多年沒有半點音訊。我娘留在京城老家,含辛茹苦地養育我,為他孝順我祖父祖母,為兩位老人家養老送終,日夜為我爹的家中操心費神,熬幹了所有的心血。”

他的聲音裏多了幾分冷意。

顯然是想到當年自己生母的辛苦。

雲舒感同身受,並不覺得他的樣子有什麼不對。

因為她也想到了小雲的生母,也是兢兢業業地為夫家操心,最後一病不起,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了。

“你爹他……”

“他在外頭打仗,一粒銀子都沒有往家裏送過,一封家書也沒有給娘回過。可是我娘心疼他在外跟著大將軍打仗辛苦,處處體貼為他著想,覺得他不應該為了家眷分神。”宋如柏突然嗤笑了一聲,眼底帶著幾分冰冷地說道,“她把家裏打理得不需要我爹操半點心,我爹就在外頭打仗從來都不回來。我娘最後累得病倒在床上,我家裏頭卻沒有半點銀子,連碗藥都沒有錢買來。我那時候還不到十歲,看著我娘病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就做了一些……”他頓了頓,對雲舒說道,“我夾帶了私鹽。我年紀小,又能吃苦,因此賺了錢。隻是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對,因此賺了一些銀子就回了家。隻是與那些同伴的關係還在。”

雲舒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販賣私鹽可是要掉腦袋的。

不過……親娘都要死了,掉腦袋還算什麼啊?

“你做得對。”她真誠地說道。

如果說宋如柏坐困愁城,還循規蹈矩地看著親娘日漸病弱,那才是不應該。

宋如柏沉默了片刻,探身,抬手摸了摸雲舒的發頂。

“我隻賺了那一筆。因為要給我娘買人參還有滋養的補品,隻靠著我的力氣或者在山裏打獵賺不到這些。更何況我那時候年紀小,雖然生得魁梧,可是到底稚嫩,也心裏不安。”他平和地對雲舒說道,“我給我娘治病的那段時間,我爹突然回來了。他不僅回來了,還帶著那個女人和那個女人生下的兒子。他們招搖地出現在我娘的病榻前。你知道我娘是什麼滋味嗎?”

她盼望了多年的丈夫回到她的身邊。

可是他的身邊卻有了另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還有他們的孩子。

宋如柏的眼底露出了冰冷的憎恨,對捂著嘴的雲舒緩緩地說道,“我爹那時候就高升了。他已經是沈大將軍身邊的偏將,雖然位置不高,也並不權重,可到底也是軍中武將,自然看不上家中的黃臉婆。他更喜歡的是美貌的女人,我娘早就不被他放在心上。當年他回來的時候帶回許多的軍中的戰利品還有賞賜,家產豐厚,可以日後都過富庶的生活。既然他有錢,我就求他拿出錢來給我娘好好看病,把我娘的病養好了。可是他卻說,都已經病成那樣,就算金山銀山地養著又有什麼用。”

“畜生。”雲舒突然說道。

宋如柏笑了。

“他的確是個畜生。我娘都沒有等到治病,看見他摟著那個女人恩恩愛愛就一口氣上不來去了。他把那女人扶正,就是我的那個繼母還有我的好弟弟。我心裏恨他們恨不能叫他們全家去死,可是我娘臨終前希望我好好地活著。”宋如柏見雲舒眼底多了晶瑩的淚光,笑了笑,和聲說道,“你不要為我難過。我也不需要為了這些畜生害了我的前程。我也知道,無論他們怎麼無恥,隻要他還是我爹,隻論孝道我都不能忤逆他,他卻盡可以來敗壞我。因此我裝傻充愣當個悶頭做事一心吃虧的傻子,看著他們一家三口開開心心過日子。看著那女人得意洋洋地敗壞家業。你看,時間久了,自然就傳出我很厚道,我爹和繼母刻薄的傳言……”

這種辦法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雲舒想想宋如柏那樣艱難地生活,都覺得心裏很難受。

他一點都不覺得宋如柏心機深沉。

相反,她覺得宋如柏很艱難。

有那樣的爹,一個不好就會被人罵宋如柏不孝子。

宋如柏如果有半點做得不到位,沒有人會說他爹做錯了多少,繼母做錯了多少,而是都會說宋如柏忤逆,不孝順。

一個不孝順的人,是不可能在古代立足的。

“他們自己也覺得自己的確刻薄,可是我那個沒有腦子的繼母還洋洋得意,覺得拿捏了我。”宋如柏冷笑著說道,“不過他們的好日子沒過多久。我爹身上曾經留下舊患,當初我知道以後,就給他用了一些會叫傷患發作的刺激的東西。那種東西漫山遍野都是。我娘的娘家是山中獵戶,因此我也知道,天天上山給這對狗男女砍柴回家的時候就帶一些,丟到我爹吃飯的湯湯水水裏,沒多久,他就也躺下了。”

宋如柏頓了頓,抿了抿嘴角看著雲舒。

雲舒聽得很用心,聽到這裏,還對宋如柏點頭說道,“做得對。叫他也躺著好好受著這份病痛。也叫他嚐嚐滋味。”

“你不會覺得我過於狠心?無論如何,那是我的親生父親。”

“父不慈,子怎麼孝啊?而且他背叛你娘,令你娘抑鬱而終,那和你的仇人還有什麼兩樣。你還要對仇敵心慈手軟不成?”

雲舒覺得宋如柏做這些事並不算什麼。

難道還要把這種爹捧在頭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

她覺得宋如柏這麼做解氣極了。

“可惜我從前與宋大哥你不認識。不然早知道山上還有這種好東西,我也問你討要一些有用的,喂給我那沒良心的爹幾口就好了。”

雲舒深深地遺憾。

她隻可惜沒有早早地遇見宋如柏。

不然,她非動手也毒死她那個無恥的爹不可。

她還認真地對宋如柏問道,“是什麼樣的草藥嗎?給我描述描述,或許以後我也去挖點回來。”

她的樣子很認真,宋如柏卻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是雲舒遇到宋如柏這麼久,難得見他笑了這麼多次的時候。

“一會兒我畫給你。”宋如柏頓了頓,對雲舒輕聲說道,“小雲,你的這些話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