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爺不由一愣。
“母親,您這話是何意?”唐三爺今日來就是想與老太太商量一下將珍珠抬成姨娘,見老太太的臉色冷峻,不似一貫的溫和,想了想,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不由漲紅了一張俊美的臉說道,“母親,不是您想的那樣。”他以為老太太是覺得他對珍珠依舊寵愛,這是寵妾滅妻,恨不能仗著合鄉郡主這件事緊趕慢趕地把心愛的珍珠給捧上位。畢竟,做了姨娘就是府中正經的主子,不是通房丫鬟這種沒名沒分的可比。
“兒子不是想要寵愛她。隻是這一次她受了傷,又懂事地沒有哭鬧,對兒子也用心安慰,說是對兒子的情分才會去救郡主,不爭功勞,因此兒子有些愧疚。”
唐三爺對珍珠也隻剩下愧疚了。
早前,他心裏是喜歡珍珠的溫柔體貼。
可是打從合鄉郡主嫁進門,他與合鄉郡主越發琴瑟和鳴,就將珍珠撇在一旁。
雖然說並不是對珍珠心生厭棄,可是對珍珠也沒有從前的熱乎氣兒。
如今珍珠還念著對他的癡心,甚至一心一意去救他看重的妻子與未來的孩子,唐三爺難免十分愧疚,想著給珍珠一些補償。
他想給珍珠一個名分,也算是全了他們倆這段愛戀。
如果珍珠有了名分,那在國公府裏就能安穩,就算日後沒有他十分的寵愛也能在國公府裏立足,也是叫唐三爺省下幾分心的意思。隻是他這樣解釋,老太太卻皺眉說道,“這麼說,你是想要補償她?她對你說,救了你媳婦兒都是衝著和你之間的情分?”見唐三爺輕輕點頭,老太太把手裏的一串佛珠輕輕地放在桌上,對兒子慢慢地說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與你說說情分的問題。”
“母親請說。”
“抬她做姨娘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老太太斟酌著說道,“都說有功當賞,有過當罰。珍珠……這一回的確是有功的。不過你要明白,她是府裏的下人,是你的通房,救了主子,這是她應該應份的事,就算是賞她,也是出自府中的公心,而非私心。”她看著唐三爺,見唐三爺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說道,“就如小雲。小雲和她比起來,這功勞要緊得多。可是小雲也沒有說什麼對誰的情分,不過是出自要護主的心,對不對?”
“對。”想到雲舒也救了合鄉郡主,唐三爺露出幾分笑意。
“既然護主,自然是要賞的。小雲與珍珠得了宋王妃好大的賞賜,這事兒你也該知道。如今咱們府裏,小雲在我的身邊也就算了。我自然日後是要提拔她的。珍珠……既然你要抬她做姨娘,也無可厚非。隻是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明白,如果抬姨娘是衝著她前日的這份功勞,那功勞與賞賜都已經分明。她救了主子,就得了姨娘的位份,這事兒到此就了了。從此之後,無論過了多少年,她再也不能拿這件事當做轄製你的工具。也不能再提她所謂的功勞,對你,對你媳婦兒是什麼功勞。”
“母親?!”
“難道我說的不對?”
老太太反問。
如果珍珠救主,又得了姨娘的賞賜,這件事裏她並不是白出力,也是得了好處與利益的。
既然如此,日後就不能再拿著救了合鄉郡主這樣的話,日日叫唐三爺心裏記掛她的這份什麼“功勞”“情分”。
又想要情分,又想要賞賜,天底下哪裏有這樣多的好事。
老太太知道幼子是個心軟的性子,見唐三爺怔怔地看著自己,便露出幾分柔和來對他輕聲說道,“不然你也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她說救了你媳婦兒是衝著你們之間的情分,如果她日後還想叫你念著這份情的話,那就不必賞賜她,就叫她安居通房之位,往後你衝著這份情分多抬舉照顧她些,這就是你們之間的情分。可是如果她因這件事抬做姨娘,那就別說什麼情分不情分,不過是一次很公平的賞罰分明。她仗著這次功勞做了姨娘,那眼裏大概也就是姨娘這位份更要緊,與你又有什麼情分可言?”
情分與位份都想要,這是老太太不能容忍的。
唐三爺也不免恍惚起來。
“兒子本是想著叫她日後能安穩過日子。”
“我知道你是好心。隻是你對她的心意也算是盡到了。更何況這些事都是女眷之事,我也懶得說。可既然你在我的麵前,我難免念叨兩句。你是心疼她,可是她並不是沒有在這件事裏得了好處。她吃虧了嗎?我聽說宋王妃賞了她許多的金銀綢緞,你媳婦兒如今日日給她做補品滋補。我與你嫂子們也賞了她不少,如今太醫給她看診,她常常說頭疼,說是迷糊惡心……她的確傷得重些,可是難道小雲就傷得不重?可你聽小雲出來說了半句話沒有?”
老太太歎了一口氣。
“如今的珍珠,我都不認識了。”
珍珠從前在她的身邊服侍的時候,多麼溫柔柔順,是個極好的女孩兒。
可是如今這才到了唐三爺院子裏多久,就已經很會折騰了。
“這些話是咱們母子的私房話,你不要回去對她說。特別是我誇獎小雲的事兒,叫珍珠聽見,隻怕小雲都要挨她的惦記。”老太太看著沉默下來的唐三爺,抬手摸了摸他的肩膀說道,“你如今前程似錦,正是在外頭好好兒籌謀前程的時候,做什麼要為了後院兒的女人這樣用心?郡主那裏已經做得足夠,日日流水一樣的關照,我都看在眼裏。可你不能因郡主大方,寬容,就成日裏惦記你的那些個小妾通房,這成何體統?”
“是兒子糊塗。”唐三爺抬頭,目光清明地說道,“再不敢了。”
他從前的情分與對珍珠的愧疚攪和在一塊兒,難免失了進退。
如今聽了老太太的話,他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既然如此,你是要情分,還是要對她的賞賜?”
“抬她做姨娘吧。兒子日後一定秉公,再也不會因私心亂了兒子房中的尊卑。”唐三爺緩緩地說道。
“那也行。既然她做了姨娘,那以後你該給她的,能給她的已經全都給了她。對她也不會有什麼愧疚。”老太太笑了笑,見唐三爺點頭稱是,這才對他說道,“抬她做姨娘這件事,等過幾日,等府裏再安穩些再說。你先也不必告訴她,叫她有個驚喜難道不好嗎?”她處處為唐三爺著想,唐三爺不由十分感激,又因老太太提起雲舒,他就想到那天還是雲舒傷得仿佛更嚴重些,急忙問道,“兒子要不要去看望一下小雲?”
老太太頓時噎住了。
“她雖然年紀小,到底是個女孩兒,你往人家的房裏去,怕是要嚇壞了她。小雲一向膽小,你去了她隻怕都要歇息不好。”見唐三爺不由訕訕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說道,“不過她救了的可是媳婦兒,你多賞她些金銀就是。不必去看望了,她與你又沒有什麼情分。”說到“情分”二字,老太太難免帶著幾分揶揄,唐三爺也知道老太太是消遣自己,急忙起身,俊麵微紅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兒子回頭叫人給她送銀子去。”
“行了,去忙外頭的事兒吧。”老太太笑著點頭說道,“你的那些同僚,中秋的時候雖然都來往了,不過才過了節,你過去走走也沒什麼不好。”她擺手叫唐三爺去忙外頭的事兒,等愛子的身影不見了,這才猛地沉了沉臉,轉動著手裏的佛珠半晌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才對身邊的琥珀說道,“今日這些話,叫屋兒裏的人都不許往外傳。還有,那隻貓的事兒,你暗地裏叫人多查問,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刻意,我總覺得古怪。”
“是。”琥珀低聲應了,頓了頓才對老太太輕聲問道,“郡主那裏?”
老太太既然答應了唐三爺要把珍珠抬做姨娘,那隻怕合鄉郡主心裏不痛快。
“珍珠這事兒,不過是一勞永逸。不然她日後總是拿著救主之情來說事兒,那在你三爺那院子裏,她就不算是尋常的妾侍,而是與主子有大功勞,大情分,到時候郡主就不要管束她。如今抬她做姨娘,她再想拿情分說事兒就沒有道理。你去跟郡主說明白。郡主是個聰慧的性子,一定會明白叫她如今做了姨娘才是最好的。更何況……”老太太垂了垂眼睛,轉著手裏的翡翠佛珠念了幾句經文,叫心情安穩了些,這才對琥珀說道,“更何況你三爺是心軟的人,珍珠跟了他一場沒有個好結果,他心裏隻怕要念念不忘。如今珍珠做了姨娘,你們三爺知道珍珠日後不會被虧待,那對她的心也就放下了,這才能叫他與郡主的姻緣安穩。”
琥珀沉默著聽了,便按著老太太的話去說給合鄉郡主聽。
合鄉郡主聽了也慢慢緩和了心情,笑了笑,對琥珀和聲說道,“老太太對我的維護之心,我心裏全都明白。如今老太太特意叫你來開解我,我心裏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