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尋死

永泰帝知道自己女兒理虧。

公然給丈夫戴綠帽子也就罷了,如今還殺了人,在座的都是男人,這讓男人們怎麼願意幫她說話?

於是大家都在等,看正在墮胎的宜華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若是索性死了,那便是一屍兩命,也算對天下有個交待了。謝雲溪的狀子也不用受理,苦主被告都死了,隻讓皇上出點血,給蘭家些撫恤也就罷了。

偏偏宜華公主命大,硬是沒死。

隻是跌這一跤,摔得她掉了個七八月的哥兒,到底傷了身子,就此絕了生育。

於是程嶽趕進宮中之時,謝雲溪還是要替同年狀告宜華公主。

他的陳情書寫得哀婉動情之極,不求皇上殺公主替駙馬償命,但求皇上允蘭家送上休書一封,與宜華公主斷絕關係。

這可是讓皇上為難了。

於情於理,謝雲溪的請求都不算過分。

殺人償命。

尤其是婦人謀殺親夫,按律是要淩遲的。

可因為宜華公主是皇上的女兒,隻要她不謀反,永泰帝就無論如何不可能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可要是不殺,宜華公主那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是狗屁”就不算錯。

千古律法,哪個帝王敢公然違抗這一點?

所以就算是覺得太打臉,看四下裏無人願意伸手,皇上隻得捏著鼻子求程嶽。

“近來程大人與謝探花共事,必是熟識。且你家嶽父與小謝大人還有師生之誼,不如就請小程大人與謝探花好生說說,休書就算了,和離吧。朕再封賞蘭家一個可襲三代的爵位,算是補償。”

否則堂堂公主被休回娘家,她自己臭了名聲不要緊,這豈不是連累整個皇族蒙羞?

可程嶽板著臉道,“臣聽聞蘭駙馬乃家中獨子,除了一姐一妹,再無兄弟。皇上就算賞了爵位,蘭家有何人可以繼承?”

皇上此時有點後悔了。

在宜華小產時,他若心硬一些,就該命太醫暗中動些手腳,收了她的小命,也省得此時麻煩。到如今要如何處置,倒成了件令人頭疼的事情。

倒是青藤忽地道,“公主雖然小產了,但駙馬未必無子。”

呃?此話怎講?

青藤道,“因公主始終不願與駙馬親近,曾拿錢給奴婢,要給駙馬買丫頭。駙馬不肯, 奴婢便把這錢給了駙馬之母。嗯,後來聽說,駙馬還是收了個丫頭。入秋那會子,蘭家老爺太太回老家時,駙馬孝順,讓這丫頭也跟回去服侍,似是有了身孕。”

永泰帝大喜!

“就算生下來的是個女孩,朕也賞一個郡主之位,按皇室宗親待遇。日後有子,過繼駙馬名下,總不致使他絕了香火。”

有了皇上這番保證,程嶽才去說合了。

謝雲溪替好友打抱不平,無非是要爭一個公道。既然皇上肯讓步,蘭廷茂也可能還有後代,他也同意了。

卻也提出一個要求,就是必須撤掉宜華的公主之位,貶為平民。

“若公主殺人,總不必償命,那等到下一個受害者出現的時候,又該向誰喊冤呢?”

程嶽原封不動的把謝雲溪的話帶到時,永泰帝覺得臉略疼。

按說這話有些無禮了,但細想想,並沒有錯。

宜華公主驕縱任性,他是知道的。這回她殺了駙馬,也沒讓她償命,隻是褫奪一個公主的尊號,貶為平民,實在算不得過分了。

所以皇上到底還是答應了。

於是,當宜華公主從小產的疼痛中醒來時,得到的消息就是,她已經不是公主了。

不過皇上念著一場父女情,還是給她保留了公主宅子和俸祿,隻是關乎儀仗的太監侍衛卻是不能再留下了。全部得退回宮中,隻留下少數低等級的宮女服侍。

這也是程嶽堅持的。

真的讓宜華公主殺人償命反是便宜她了,隻有鈍刀子殺人才是最痛。

調教下人可不是這麼容易的,沒有品級的宮女下人本身素質都不會太高,平常做的又是粗笨活計,如何伺候得了人?

素來嬌生慣養的宜華公主這個罪可遭大了,還躺在床上,便硬是要人抬她進宮見皇上。

可身邊伺候的那些粗笨宮女如何敢聽?

她們臉麵沒這麼大,哪裏敢去宮中惹皇上不高興?一個個也沒有好辦法,隻能遠遠的躲開。

宜華公主叫破了喉嚨也喊不來人,正又急又怒之際,忽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公主還沒痊愈,怎好動怒?”

眼看過來的是自己的大宮女青藤,宜華公主頓時精神一振,可開口不是欣喜,卻是在罵人。

“你這丫頭死到哪裏去了?扔下本宮不管不問,信不信本宮即刻治你的罪!”

青藤看著她,眼中掠過一抹複雜,“我來,原是念著咱們主仆一場的情份,想跟公主道個別,也算有始有終,但公主似乎並不在意。既然如此,那便算我來錯了。”

看她轉身要走,宜華公主急了,“你敢走一步試試?不管如何,皇上還是本宮的親爹。就算他一時誤會,生了我的氣,但隻要我去跟他好好解釋,他一定會聽我的!到時你們這些背主的奴才會是什麼下場,你知道嗎?”

青藤轉身,歎息,“公主,皇上原不原諒你,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皇上已經答應放我們這些老宮女出宮了,我已經不是您的奴才,隻是個跟您一樣的平民而已。就算您往後還是做回您的公主,可也沒有無緣無故去欺負一個平民的道理吧?”

宜華公主哪裏肯聽,怒火更盛,“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宮也要置你於死地!”

青藤不驚,反倒笑了,“好,那我就等著了。若果真如此,也算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數,公主保重。”

說完這話,她再不停留,轉身去了。

宜華公主氣得連聲大叫,卻沒有一個人搭理她。倒是嗓子都快叫啞了,口渴得要命。

才掙紮著自己下床想倒杯水喝,卻發現壺也是空的,水也是冰的。

她氣得整張桌布都掀了,卻是用力過猛,反把自己摔倒在地,又痛又渴,直慪得大哭起來。

半晌才終於又有人進來了,“公主您怎麼摔了?疼不疼?”

這不廢話嗎?

宜華公主還想罵人,可看清是她的教養嬤嬤胡姑姑之後,到底記著方才青藤的教訓,忍住了。

隻哭著抱怨,“姑姑你怎麼才來?我都要被人欺負死了!快給我倒杯水,我都快渴死了。”

胡姑姑將她扶回床上躺好,又灌了壺水擱爐上燒著,方才歎道,“公主且忍耐一時吧,宮中曆來是牆倒眾人推,您如今這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

宜華公主深以為然,忽地瞧見胡姑姑背著的包袱,“難道姑姑也要走了麼?”

胡姑姑眼中閃過一抹不自然,“我倒是想留下服侍公主來著,可皇上不允啊。我們這些老宮人回了宮中也沒了去處,還要看人眼色,所以隻好回鄉下去了。”

宜華公主聽說她要走,臉上頓時冷了三分,可想想又比強自笑道,“要不姑姑還是留下來吧,算我重新請你當家裏的管事姑姑,給你漲月錢,行麼?”

胡姑姑眼神卻避開了,“不是老奴不想留下,隻怕人家要說閑話。對了公主,青藤那丫頭來過了嗎?”

宜華沒好氣道,“你提她作甚麼?那個背主的東西,肯定不得好死!”

胡姑姑一驚,“青藤來過了?您把她罵走了?”

宜華道,“難道本宮還要對她這個賤丫頭賠笑說好話嗎?”

胡姑姑跺足道,“公主糊塗啊!難道您忘了,您的私庫還是在她手上管著麼?我在宮中,跟青藤交待了半天,叫她一定要回來跟您把賬目交待清楚,您就這麼放她走了,那些錢怎麼辦?”

宜華一點也不擔心,“本宮府上的東西,都是有宮中印記的。諒她也不敢拿去,否則捉住就是重罪。”

胡姑姑看著她,就象看著一個白癡,“公主府上的東西是有印記,可又不是不能抹掉。她隻要隨隨便便轉個手,那些金銀財貨的來龍去脈,誰查得清楚?”

宜華這才醒悟,“她,她不會有這麼大膽子吧?”

算了,胡姑姑也不想說了,反正那些賬目已經成了無頭公案。如今隻盼著青藤還肯講點良心,別把公主府掏空了。

到底自己晚來一步,看樣子是撈不到什麼好處了。

胡姑姑也不想久留,“老奴來,是想跟公主道個別的。您往後自己保重,可不要再這麼任性了。”

宜華急道,“姑姑你先別走啊,你去幫我跟父皇說說,姓蘭的真不是我殺的,是他故意逼我殺他的!”

“你知道那天他悄悄對我說什麼了嗎?”

“他說,他死都不會讓我肚子裏的野種冠上他的姓。他還說……”

剩下的話,宜華卻不能講下去了。但她始終記得,蘭廷茂那天的話。

“你就是死,也不會得到你想得到的那個人。”

“甚至,我都不會讓你生下這個跟‘他’有半分相像的孩子。”

“你要麼現在就殺了我,否則等你生孩子的時候,我再大醉一場,鬧點動靜,公主想想,到時會出現什麼情形?反正婦人生孩子是鬼門關,到時皇上也未必能治我的罪。”

這最後一句,就象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宜華公主又驚又怕,怒而拔劍,刺向蘭廷茂的肚腹。

然後,蘭廷茂不閃不避,詭異的笑了。

然後,謝雲溪不早不晚的趕到了。

再然後,蘭廷茂在倒下的瞬間,巧之又巧的勾住了宜華公主的裙擺,才讓她在毫無察覺時,摔了一跤,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