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這才覺得寒徹骨髓。
回鄉下,她是沒有勇氣的。可要留下來,那往後的日子必不好過。
趙豐年徹底撕破二人之間的麵皮,就是讓她以後在他麵前再無倚仗,隻能低頭做個小媳婦。
可她還有選擇嗎?
“你到底要怎樣?快點決定。我還有正經差事要辦呢!”
被趙豐年一吼,最終喜鵲還是跟在他身後,乖乖去見夏珍珍求婚期了。
趙豐年暗暗鬆了口氣。
他其實並不是這麼狠心的人,可如果娶到喜鵲這樣一個不夠聰明,還有幾分任性的老婆,男人就非得狠得下心來不可。否則往後淨扯後腿,他日子還過不過了?
其實,喜鵲的不甘,他是懂的。
今天第一次進到王府,他也是被震撼到了。
從前隻覺得寧家就是極富貴講究的人家,可進到英王府,他才知道什麼叫鍾鳴鼎食。
這個詞兒還是他從寧芳以前給他弟弟的字帖翻印件裏學到的,當時隻覺得莫名敬畏,可如今親眼看到,才知道多麼讓人仰望。
這樣的人家,就算不能當主子,能當個奴才也比旁處體麵。
今兒他還偷眼瞟過幾眼寧芳,她自然依然是寧芳,可就是比從前精致華貴了好些。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是從骨子裏滲出來的。也難怪喜鵲還是忍不住哭求,想要留下來服侍了。
所以趙豐年覺得,隻要能留在王府,家裏失去鄉下的差事也是值得的。
很快到了寧府,下人成親這些小事,並很不必夏珍珍費神。交待徐媽媽幫著翻翻老黃曆,給二人盡快擇個佳期,賞下幾兩銀子,就算給足麵子了。
喜鵲自回去做嫁衣,趙豐年便去了寧茵寧芸那裏談正事。
他是當真走遍了全京城,很是看了些糕點鋪子的。如今跟二位小姐說起來,也確有不少好建議。
而那邊,夏珍珍忙著替幾位兄長打點行裝,收拾禮物。
等寧懷璧忙完公務回來,夏珍珍特地給他挑了身,用寧芳孝敬的布料做的新衣,才打發丈夫陪著三位舅兄去王府做客了。
就算離得極近,可既要正經請客,寧芳便做到禮數十足。
尤其親爹親舅舅,特意下了帖子不說,到了點兒,還專程打發了四乘大轎前來接人。進了二門又換涼轎,一路把人抬到宴客的小樓。
依舊是上回招待福慧郡主的地方,也依舊傳來了府裏的小戲班,但演出的曲目卻換了一批。
這回是幾個正經有手藝的仆婢們,在吹簫彈琴,極是清雅,且適合談事情。
等見了禮,四舅舅夏明達就先拍起馬屁。
“到底是外甥女有孝心,如今舅舅們也托賴著你的福,能過些好日子了。”
這說的什麼話?難道從前寧芳沒嫁進王府,他們日子都不好過麼?
一向最疼寧芳的大舅舅夏明啟,頓時沉了臉。
可夏明達想著明日就要返程,又難得有機會見一回寧芳,索性厚著臉皮,不顧大哥的臉色道出來意。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舅舅也不是讓大外甥女你包庇做什麼壞事,隻是家裏有正經事想求你拉拔下,你可不要推辭。”
見他話已說破,夏明啟氣得差點拍了桌子,“芳兒再如何,也才剛進王府。她小孩兒家家的,什麼都沒摸清楚,你不想著體諒她,就想著找麻煩,這是當舅舅該做的嗎?來前答應的好好的,怎麼這會子就八卦了?走走走!芳兒,你小舅舅定是中了暑,說胡話呢,咱們這就家去!”
看他當真扭了夏明達胳膊要往外走,寧芳忙讓人攔著,又笑道,“若是讓舅舅們這樣走了,那可真是要讓人笑話我了。爹,麻煩您坐到舅舅們中間,一人幫我斟杯酒,都消消氣吧。為了準備今兒這宴席,我還特意弄了些宮裏的葡萄釀,擱冰上鎮了大半日,特特配上的琉璃盞,你們要是不喝,可就辜負我的心了。”
寧懷璧拉著兩個舅兄重又坐下,一人斟了杯酒,勸道,“芳兒誠心誠意請你們來,可不能這樣打她小孩子家家的臉。四舅兄有事盡管說,大舅兄也別動氣。若能辦,芳兒自然會辦。若不能辦,勉強她也沒法子,可是也不是?”
寧芳心頭暗笑,老爹還是偏心眼。
話說得漂亮,可還是護著她的。
不過她也不能老躲在爹的身後,所以這時候,她便坦率的說了,“爹說的是。這些年外祖和舅舅們對我家諸多照應,外甥女就算年幼,也是銘記於心的。所以四舅舅有什麼想法,盡管說來聽聽,能辦得到的,我絕不推辭。”
夏明達大喜,“就衝外甥女這話,舅舅我先幹為敬!”
他把麵前一滿盞葡萄酒灌下,這才張口,“四舅舅也不是想難為你,隻是如今存儉得了功名,可家中那麼些堂兄弟卻都籍籍無名,大家心裏難免不自在,就是我和你三舅舅走出去。都覺沒麵子……”
三舅夏明昌忙道,“你說你的,別刮拉上我!我家出不了讀書人,那是他們自個兒不爭氣。總不能為了那些不爭氣的孩子,讓存儉也不上進吧?”
夏明達橫他一眼,不滿道,“三哥你這人就是不實在!算了算了,你不要拉倒。芳兒你別怪舅舅厚臉皮,我老實說了吧,我就想著給你侄兒捐個功名。否則你堂堂王妃的外家,連個功名也沒有,豈不讓人小覷?”
寧芳垂眸輕笑,這種小覷,她還真不在意。
可寧懷璧怕是女兒不好回答,先替她開口了,“舅兄若是此意,倒不如多請幾個好先生。回頭若是孩子成器,大不了我舍了臉麵,再去求求風荷書院的先生們就是。”
夏明啟忙道,“這才是正理!若你家孩子也肯好好讀書,叫親戚們怎麼幫忙都可以。但你要買賣功名,是那麼容易的麼?”
夏明達索性耍起無賴,“若能考得上,我至於舍了老臉在這說麼?這不是考不上,才想求著外甥女的。好歹她如今可是王妃,辦這點小事,應該不成問題吧?那官家子弟,多少考不上花錢捐功名的?你們寧家三房不也是花錢買來的?”
看他把寧家也刮拉上,夏明昌聽不下去了,“你也知道那是官家子弟,咱們這些商戶人家怎麼跟人比?就算是那些財大氣粗的鹽商,也得把孩子過繼給有功名的族人,再掏出大把銀子才能勉強捐個功名,可你舍得麼?”
夏明啟更是怒道,“自己不說督促孩子上進,成天想著這些歪門邪道。就算給你捐個功名,也是連累名聲!”
夏明達給兄弟們說得下不來台,羞臊道,“橫豎我不是求你們,行不行的,芳兒你給個痛快話吧!”
寧芳輕輕一笑,“舅舅們莫急,其實這事,我還當真想過。”
什麼?
夏明達眼睛亮了,可夏明啟卻急道,“芳兒你可別胡來!你年紀輕,不懂事,哪知這其中的深淺?”
因近年支持夏存儉求取功名,常跟書院夫子們打交道,他算是對這些了解比較深的。
商戶人家捐買功名難,一個是難在出身,二個是門路。三個,也是更重要的,是難在找不到官宦出身的保舉人。
象寧家,本身就是官宦世家,那麼若有子弟要捐買功名,自家就可以找到保人。
但如果是商戶人家,那些有功名的官宦人家替他們保舉,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萬一這買了功名的人家,日後犯了事,被人拿住把柄,政敵就能攻擊他的擔保人。
所以一般的官宦人家不是落魄到了極點,都不會輕易給外人做保舉。有這資源,不如留給自家子弟。
夏明啟不是看不起自家兄弟,隻是夏明達家的幾個孩子雖沒犯什麼大錯,卻全給養成了紈絝性子。
尤其分家之後,夏明啟沒少在大街上看到他們鮮衣怒馬,招搖過市。
這樣的孩子,若是給有心人抓著把柄,人家犯不著整治一個小小的商戶,卻可以因此攻擊英王府。
夏明達急了,“大哥你這說的什麼話?芳兒都說了沒事的,你幹嘛攔著?我知道你家存儉有本事,能自己考功名,但你那些沒本事的侄兒侄孫,就活該看著他們憋屈死?”
夏明啟還想再說,可寧芳不欲讓舅舅們再爭執下去,弄得徹底撕破臉,搶先開口。
“舅舅們都別爭了,且聽我把話說完。這功名雖好,到底隻是個虛名兒好聽。若遇到那些正經讀書人,保不定還要受一頓奚落。於是我就想著,能不能幹脆捐個官兒來做?回頭問了問王爺,倒也可行。橫豎是個虛職,又不領俸祿。隻要不挑揀,捐個八九品的小官兒,咱們王府倒是可以去求個告身的。”
這話一說,別說夏家三兄弟,寧懷璧都驚訝了。
讀書人求取功名為的什麼?
不就是為了當官麼?
若有現成的官做,除了那些一定要附庸風雅的人,誰還願意花錢捐功名?
夏明達豁地站了起來,激動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芳兒,你,你這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