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勤伯府。
從宮中回來,直憋到深夜,奴仆們都已退下,新安郡主才跟丈夫抱怨起今日在皇宮中的事來。
“……我本是一片好心,去幫她出頭,結果惹得一身騷罷了,後頭連個好臉都沒得著,還怪我不出力似的。若真個有本事,她自己怎就接二連三的栽在那小丫頭身上?”
知道妻子說的是宜華公主,儀賓阮子堯道,“你知她是個沒成算的,還湊上去幫什麼忙?虧得今日沒牽連到你,倒是永寧長公主素日裏瞧著那樣老實一個人,這一到要害時候,卻是爭著了天大好處。”
看丈夫不但不幫著自己,還嘖羨慕起平陽侯府,新安郡主心火更盛。
“我是為什麼湊上去幫忙?難道你以為我就生得賤,一把年紀還願意去看個小字輩的臉色行事?”
忠勤伯阮家跟蔣家那撞大運的忠勇伯府雖一字之差,卻有大大不同。他家的爵位查是大梁朝開國之初,祖宗們用血汗打下來的。
原本隻是世襲五代,後在周王上位時,忠勤伯府卻又幸運的嫁對了女兒。
周王原配正妃便是忠勤伯府的姑奶奶,雖沒能熬到做皇後就早逝了,但她卻留下一個嫡長子,幸運的繼承了大位。然後又留下了當今聖上,永泰帝。
故此就算永泰帝跟阮家不甚親近,但念著早逝祖母的情份上,對忠勤伯府也算是照應。
隻要阮家子弟自己不作死,忠勤伯府的這個爵位想要長長久久的傳下去,倒也不是難事。
當初,新安郡主家的爹娘也正是看好阮家的這份安穩妥貼,才把女兒嫁來,做了嫡次子媳婦。
要說阮子堯也確實不錯,年紀輕輕就憑自己的真本事考中了秀才,那時也算是京城紈絝中,不可多得的上進好青年了。
但他為人不擅交際,也不夠圓滑,很不適合當官,所以就算有這麼好家族背景,也隻是在鴻臚寺任一個小小主薄,基本算是閑差。
但這也沒關係,次子嘛,又不承襲爵位,家族也不求他多有出息。就算他隻愛舞文弄墨,吟個詩作個畫什麼的,也就隨他去了。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阮子堯和新安郡主優哉遊哉的過了小二十年,阮家大哥忽地隨老伯爺的過世,也病逝了。
而兄長雖有成年兒子留下,卻是庶子,唯一嫡子年方六歲,活不活得到成年還兩說。於是忠勤伯府這個爵位就哐嘰一下,如天降大餅,落到了阮子堯頭上。
驚喜之餘,夫妻倆又有些發懵。
自來悠閑慣了,這要頂門立戶又哪裏立得起來?但已經掉進碗裏的肥肉,就算不為了自己,能不為了自家嫡親兒孫爭一爭?
難道真等兒孫們大了,再把爵位還給長房去?再看他們眼色過日子?
自然是不甘心的。
眼看丈夫不中用,於是新安郡主隻得開始出門交際。討好宜華公主也是看她在永泰帝麵前頗為得寵的份上,誰承想今日就得了沒臉?
看妻子惱了,素來就沒什麼剛性的阮子堯頓時夫綱不振了,賠笑道,“我不過那麼一說,你看你急得!”
新安郡主心裏火更旺了。
若丈夫能把她吼一頓倒還好了,可這樣軟弱,從前做小兩口她是挺滿意的,可如今做一家之主,有什麼用啊?
“說說說,你除了說,還能做些什麼?”
本以為會象往常那樣,把丈夫噎死在那裏,誰知阮子堯當真有話要講。
“你別跟我鬥氣,我倒有件正事想跟你商量。”
“你能有什麼正事?”
新安郡主猶自不信,誰知阮子堯卻提起一個人來,“你可還記得慶平小公主?”
新安郡主一驚,“你怎麼提起她來?”
慶平小公主,是已經過世的惠妃娘娘所出大皇子的嫡女。
出生時,剛好京城久旱降下一場甘霖,緩解了災情,是以永泰帝極為高興,覺得這小孫女給王朝帶來的好運,於是待她滿月便賜下公主封號,是孫輩中第一尊貴及受寵之人。
隻可惜大皇子後來在與兄弟中的爭鬥中落敗,被貶為庶人,未幾便鬱鬱而逝,留下這個小女兒無人照應。
掐指一算,她今年都該有二十了。
阮子堯道,“今兒這情形你也看見了,皇上心裏還是盼著一家和睦的。若此時有人出麵,替慶平小公主求情,給她尋個婆家,你說在皇上心裏,算不算立下一功?”
新安郡主細細一想,還真有幾分道理。
大皇子當初雖然獲罪被貶,但慶平公主的封號卻沒被褫奪,足見皇上對她還是有幾分祖孫之情的。隻是這些年也無人提及,隻怕皇上也忘了還有這麼個孫女了。
瞧今兒皇上那意思,還是想做個仁慈的明君,起碼是不想在史書上留下惡名的。
從前那些皇子們作亂,該死的都死了,不死又留下兒女的,無非也就那麼仨瓜兩棗的,實在算不得事兒。
如果自己去說成這件事,會不會在皇上心目中留下一個溫和厚道的好印象?
再說阮家跟後宮皇子可是半點瓜葛也無,便是要做親,她家兒女早都各自婚嫁,孫兒輩的又太小,去說這話,真不怕人懷疑她是別有所圖。
“但若是我去提了這事,皇上問起該如何婚配來,又得怎麼說?慶平公主這身份,高不得又低不得。尋常人家斷斷不能嫁。若是稍好些的人家,誰肯娶這樣老姑娘?”
阮子堯卻是笑道,“我倒有個極好的人選,包管皇上同意!”
他附在妻子耳邊低低一說,新安郡主臉色大變,“這,這隻怕不妥吧?”
阮子堯道,“如何不行?早出了三服,況且如今又不同姓。”
新安郡主到底也是天家血脈,思忖半晌,還是不肯同意,“可聽太醫說,若是這樣生下來的孩子,不是聾子就是傻子,總之多半是有問題的。”
阮子堯卻意味深長的道,“橫豎皇上不問,你就不說。皇上若問,你隻這麼略提一提,行不行那便是皇上的事了。”
新安郡主再看丈夫一眼,背上忽地驚出一身冷汗,明白他那意思了。
隻怕那樣,才是皇上真正希望的吧?否則英王府何以至今沒有一子半女?
再想想這些年皇上對英王府的種種,她隻覺得從心底開始發寒。
阮子堯道,“我雖是個沒用的,小時卻也聽父祖說過,富貴險中求。別看咱們已經是這樣人家,但若想長長久久保住這份富貴,就沒有不冒險的。你若是怕,不去說也行,隻回頭別又羨慕平陽侯府的富貴。永寧長公主跟吳太妃母女兩個,敢跟寧家那小丫頭聯手,拿宜華作筏子,在皇上麵前博同情,你以為就不冒險嗎?”
想想永寧長公主替兒女博來的前程,新安郡主到底動心了,“隻這事,我一人去似乎也不大好。你看,我把延壽公主邀上如何?她到底是大皇子的親妹妹,慶平公主的親姑姑。隻那婚事,要怎麼跟她開口呢?”
阮子堯道,“不好說就不說唄!你隻說想替慶平公主開脫,她自然願意出力。回頭若皇上問起來,你便再提起那事便是。”
新安郡主點頭,隻心裏忽地覺得,丈夫也不是她想象的那麼懦弱無能。起碼,這背後算計人的本事倒是厲害得緊。
隻她又開始擔憂,丈夫這樣厲害,若哪天在背後算計她可怎麼辦?
這一夜,新安郡主可著實沒睡安穩,可回了家的寧芳卻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