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禦錢

寧四娘早知祝大太太的底細,所以才會故意說那討要紅包的話,給她添堵。

如今看把她噎得快要下不來台了,寧四娘才又假意嗔道,“這些孩子,平日裏聽到念書就頭痛,討紅包就這麼積極!難道大老太太還欠你們的不成?還不快起來,想必是回頭要補給你們的。”

祝大太太隻好訕訕點頭,胡亂應付過去,“是的,都有,回頭就給。行了,今兒可是抓周宴,小壽星公在哪兒?快抱我看看!”

看她自己撐不下去,主動轉了話題,寧四娘這才作罷。命婆子把一對孫兒孫女抱出來,便再也無人說起辛姨娘之事。

要說祝大太太倒也不是跟長房有仇,而是如今長房得勢,他們二房回歸,寧大太爺雖沒明說,但看那意思卻是想要敲打敲打的。

祝大太太能從妾室身份成功上位,轉正做了續弦,除了生育有功,最大的妙處就是她的“善解人意”。

往往不用寧守儀話出口,她就覷著眼色先把事情辦了。

就象這回,他們在快到金陵時,“偶遇”了辛姨娘,雖然明知這事有點蹊蹺,可祝大太太還是故作不知,欣然帶她走了幾日,還特意派人把她送去寧懷璧就職的地方。

原本想回來看長房笑話,誰知竟是踢到鐵板,這才讓她記起寧四娘那個不好惹的脾氣。

嗯,如今她還添了幫手。

瞧著寧芳那個鬼靈精的小模樣,祝大太太便又添了幾分悶氣。

隻到底不敢惹事,宴席便也順利進行下去。

雖說寧守儀一家的突然返回,把一場好好的抓周宴改成了接風宴,但畢竟孩子周歲是大事,尤其又有個男孩兒,所以在酒宴過半之後,倒也隆重的辦起了抓周儀式。

眼看儀式快開始了,寧芳仗著年紀小,身形靈活,從女眷中擠了出來,跑到夏繼祖身邊,把他給拉了出來,“表哥怎麼還不過去?祖母說了,一會兒她抱萍妹妹,讓你抱安哥兒上台抓周。”

夏繼祖聽著有些遲疑,“真讓我來?”

雖按本地風俗,舅家為尊。隻要抓周宴上有娘家舅舅或兄弟在,都是由他們抱孩子上台抓周。

可夏家跟寧家的身份差了這許多,這樣會不會讓寧四娘為難?尤其今日寧守儀也回來了,他會不會挑理?

夏明啟也是顧慮到這一層,所以讓兒子來做代表。就算到時不讓夏家人上台,也說得過去。隻萬萬沒想到,寧四娘卻執意要給夏家這個臉麵。

尤其鬧了辛姨娘這出,她就一定得讓夏繼祖上來,還點名要他抱安哥兒,這就越發顯出對夏家的看重了。

寧芳隻道,“祖母都發話了,讓你去就去,客氣什麼?”

夏繼祖知道這是寧四娘要給小姑做臉,所以沉了口氣,跟著寧芳轉到後頭。

那邊寧四娘已經把閑雜人等清空了,隻有夏珍珍,還有奶娘帶著兩個小孩子在。

安哥兒是認得夏繼祖的,方才還陪兩個小的玩過,所以一看到他來,便笑嘻嘻的伸手,想要舉高高。

看孩子跟他親熱,寧四娘也慈愛的摸了摸孫子的大腦袋,“現在可不能舉高高,回頭再陪你玩。”

安哥兒已經聽得懂不少話了,雖是呀呀叫著,倒在夏繼祖懷裏安靜了下來。

這邊寧四娘又從夏珍珍懷裏接過同樣一身大紅新衣的萍姐兒,抱著孩子率先走了出去。

夏繼祖跟在她身後,其實心裏還是有點緊張。

經商人家,太會看人眼色了。

要說寧府除了長房,和有生意往來的寧珂,旁人對他們不過是麵子上的客套而已。

尤其寧守儀,方才寧珂特意帶他去跟敬酒時,他碰都沒碰,隻看他一眼,便算是招呼到了,完全沒把夏家放在眼裏。

夏繼祖雖弄得挺尷尬,但想著自己畢竟是晚輩,對方又是官身,多少有些自慚形穢,所以也沒爭辨什麼。

隻是如今,他抱著安哥兒出來,雖知是寧四娘一番好意,可心裏難免打起了鼓。

果然,還不等他走到抓周台,寧守儀便往旁邊指向自家孫子寧瑉,“你去把孩子接過來,也沾點喜氣。”

寧瑉成親多年,房中至今沒有一兒半女,讓他來抱抱安哥兒,沾點子孫運,這也說得過去。可早不抱晚不抱,為何偏偏這時候來抱?

夏繼祖就見寧四娘停下腳步,擋在了他的身前,“行啊,一會兒等抓完周。隻要不嫌煩,讓瑉大侄子抱回屋去帶幾天都行。”

寧守儀頓時沉了臉,“四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寧四娘笑容淡了幾分,卻堅定道,“沒什麼意思,這抱孩子抓周本就是舅家份內之事,不好勞動旁人。更何況,人家今天還送了份大禮來呢!”

寧守儀不屑冷哼,“四娘你跟商戶之家結了幾年親,怎麼也變得這麼俗氣了?若傳出去,也不怕壞了咱們書香門第的名聲!”

旁邊人群裏頓時傳來陣陣嗤笑,寧芳氣得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夏繼祖更是難堪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他們商戶怎麼了?

又不偷又不搶的,要給人這樣笑話?

寧四娘卻依舊高昂著頭,卻是伸手把係在萍姐兒腰間的一個紅繩拉了出來,“若是有親戚也給咱家送這樣好禮,再俗我也認了。”

“你!”寧守儀這回是真火了,正想端出伯父的架子,好生教訓長房一番,誰知在看到寧四娘翻出來的紅繩時,似是給人掐住脖子,啞巴了。

他這是怎麼了?

不說寧芳看過來,就連家中的男女賓客都望了過去。

寧四娘慢條斯理的又從安哥兒腰間牽出同樣一條紅繩,展示給眾人瞧見。

紅繩上頭打著一隻蝙蝠,底下綁著一枚金錢。

這是福在眼前的意思,很吉祥,也很常見。

但不常見的是那枚金錢。

當寧守信好奇的上前,看清楚金錢上鑄著的圖案時,忍不住驚呼起來,“這,這是宮中的八卦禦錢!”

他這一嗓子,可是讓滿屋子賓客都齊齊倒吸了口涼氣。

連寧芳都張大了小嘴,恨不得把下巴扔地上了。

前幾天為準備抓周,寧四娘特意尋了幾枚老舊花錢出來要給孫子孫女打絡子,寧芳瞧著別致,好奇問了幾句,寧四娘就給孫女做了個科普。

雖然象寧家這樣的大戶人家,逢年過節也會鑄些金銀錁子並吉祥錢賞人,但隻圖個好意頭,並不太值錢。真正值錢的,隻有每年宮中鑄的禦錢。

不但材質好,圖案更加精致。尤其那些鑄了八卦圖的,尋常人家最愛收藏了鎮宅辟邪,或是在紅白喜事上陪送。往往一枚金錢,能炒到數百兩銀子之高。

可惜就算這樣,這種八卦錢還是有價無市。

因為宮中很少對外賞賜這樣的金錢,要賞也隻賞給王公親貴,和一二品的親近大員。

寧府雖是官宦人家,卻還沒出過這麼高級的人物。所以家中所能收藏的,也隻有幾枚次一等的鐵錢。可就這樣,在金陵已是難得之物。

寧四娘怕弄丟了,都是親自收著,每逢節慶,才掛出來討個吉利。

但如今在安哥兒和萍姐兒腰間掛著的,就是兩枚金光閃閃的八卦金錢。一看就是宮中禦製,一般人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仿啊!

可這是誰送的?

舅舅家怎麼可能有這樣好東西?

寧芳再看夏繼祖,也是滿臉疑惑。忽地他輕呀一聲,似是恍然。

寧芳也想起來了!

大表哥今天不是先去了趟衙門嗎?還帶了個烏木盒子回來,說是某官員送的,想來就是這個了。

可這到底是誰啊?

送這麼好的禮,實在太長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