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錚一家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這燕將軍。
趙元澈的注意力都在顧錚身上,聽到燕子獻的話不禁望向他,幾欲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有人膽敢阻止燕子獻抱著王庶娘離開,那句殺無赦可不是說說的,那是軍令,周圍的士兵們都已經拔刀了。
顧錚醒來時已經是傍晚,茫然的望著頭頂的床幔,她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到庶娘為了不成為她的累贅跳城樓輕生了。
茫然的目光漸漸清明時,顧錚猛的睜大眼睛,掀被下床就衝了出去。
“大姑娘。”春紅是被王妃叫回來的,這會正端著草藥從外麵進來,眼睛已經哭得跟核桃似的。
“春紅?庶娘呢?庶娘在哪裏?”顧錚顫抖著聲音問道:“庶娘沒有跳城樓輕生,是吧?”
春紅已經泣不成聲。
“你說啊。”
“大姑娘,庶娘沒了。”春紅放下草藥抱住了顧錚放聲大哭。
大年初一的雪下的比除夕夜還要大。
這一晚,剛回越城的燕大將軍帶著親衛兵持刀衝進了顧府,逼著顧鴻永寫下了與王庶娘的和離書。
王庶娘的靈堂是設在燕府的,除了顧錚和春紅,其餘的所有人都進不得。
顧錚大哭之後已經靜了下來,呆坐在靈堂前,覺得庶娘沒死,這些白色的靈布都不像是真實的。
她來的時候,顧家的人都反對把庶娘的靈堂設在燕將軍府,她沒有感覺,庶娘很早的時候就說過,她的歸屬是她這個女兒,她這輩子最看重的是女兒,然後再是銀子。
那便宜父親並不在意庶娘,如今在意也不過是沒了臉麵而已。
顧錚想,庶娘是不會介意靈堂擺在哪的,隻要有她這個女兒在就好了。
可當那燕將軍要在靈牌寫上‘夫人’兩字時,顧錚阻止了。
“原因?”燕子獻冷著臉問。
“庶娘不喜歡武將。”顧錚這樣回答。
“為什麼?”
“不知道。”顧錚沒有問過,隻是每次庶娘聽到武將時,她就一臉嫌棄的模樣。
“如果本將軍非要這樣寫呢?”
顧錚茫然看著這位大越的威武將軍,到如今,她不用想也知道燕子獻和庶娘是舊識,且兩人之間有一段淵源,他應該是很喜歡庶娘吧:“那就寫吧。”這世上,除了她好像就隻有這位燕將軍是真的待庶娘好的。
很清淨的靈堂。
將軍府裏上下都是清一色目不斜視的士兵。
顧錚跪坐在地上,她哭的太久,已經哭不出來。在這個世上她最牽掛的兩個人是春紅和庶娘,春紅嫁的人待她很好,顧錚很放心。庶娘為了不成為她的累贅而輕生,將會是她一輩子的痛。
三天的時間,燕子獻每天都會到靈堂坐,一坐便是幾個時辰,蓋棺之前,這個看起來沉默冰冷的男人伸出手輕撫著王庶娘的臉,深沉的黑眸充滿了柔情:“我找了你二十多年,原來你一直在越城。秀兒,若還有一世,我一定找到你,帶你去蒙北一起生活。”
顧錚目光空洞的看著庶娘被棺蓋蓋上,看著木梢緊緊把棺蓋釘實,木梢被打進梢孔栓的聲音如同一把利刃刮在她的身上。
“大姑娘?”在春紅的驚呼聲中,顧錚昏倒在地上。
整整七天,顧錚都是住在將軍府的,直到庶娘的頭七過了,她才出來。不過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端王府,而是回了顧府。
便宜父親因為和王庶娘的和離,覺得顏麵盡失,這世上與正妻和離也少見,更何況隻是一個妾室,直接休了便是,因此對顧錚沒有好臉色。
衛氏倒是比平常溫和一些。
告別主院,顧錚才來到了王庶娘的小院。
“大姑娘,就是這裏。”春紅來到院中老樹下那凸出地麵的根部,哽咽道:“庶娘當時對奴婢說,她在這裏埋了東西要送給大姑娘的。”
顧錚拿來了角落中放著的小鋤頭,才挖了三四下,果然看到了一個瓦罐,打開瓦罐,裏麵是幾幅水墨丹青,甚至還有文房四寶,一看就是從便宜父親書房拿的,庶娘一定以為這些很珍貴才偷偷埋在這裏的吧。放下這些,顧錚看到了王庶娘最為喜愛的那些頭釵和鐲子。
王庶娘死前,身上穿的除了那一身她最喜歡的粉荷衣裳,並無體麵的首飾,沒想都放在這兒留給她。
顧錚抱著這些首飾放聲大哭,這個傻庶娘,她並非她真的女兒,她卻為了不成為她的累贅送了命。怎麼能那麼傻。
回到了端王府。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平凡普通。
趙元澈每天一下朝就回府裏,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顧錚發現自己的小院裏婢子和下人都多了起來,隻要她出來,這些人的目光都會落在她身上。
顧錚視若不見,她每天都靜靜的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發呆。
趙元澈現在每晚都在她院子裏,主院裏不再去了,他對她變得小心翼翼,盡管無聲無語,但他看著她的目光有時甚至充滿了哀求。
顧錚一如以往那般的溫軟微笑。
趙元澈從她清澈的黑眸中看不出半點的異樣情緒,以前至少還會表示她的不悅,現在什麼也沒有。
顧盈的兩個兒子已經開始啟蒙,他們很少過來玩,偶爾中午的時候拉著顧錚去主院吃個飯,顧盈對她也不再是冷冰冰的,有時甚至會夾菜到她碗裏。
“這般看著我做什麼?”見顧錚笑眯眯的看著自己,顧盈的臉瞬間又變冷。
顧錚坐到了顧盈的身邊,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顧盈身子一僵,張張嘴想說點什麼,沒說出來,也沒拒絕顧錚。
靠了一會,顧錚才起身離開。
“大姐姐。”顧盈突然喊道,這稱呼出嫁前偶爾礙於禮儀會叫幾聲,成親之後從未再喊過。
顧錚轉身,淡淡笑了笑:“我吃飽了,走了。”
下午,婢子來報,顧庶妾不見了。
趙元澈瘋狂的找著她,派出了端王府裏所有的人,夜幕降臨時,他帶著禦林軍衝進了燕將軍府。
顧錚確實是燕子獻讓人帶出來的,這是王庶娘頭七那日顧錚的請求,帶出城後她去了哪裏,他並不知情,趙元澈將燕府裏裏外外都找遍了也沒找著人。
“她並不喜歡你,你何不放了她。”燕子獻看著像是失了魂的端王,這個年輕俊美的王爺在朝中的威望很高,幾個皇子之中,他倒是挺欣賞他的。
“她生是本王的人,死了也是要和本王葬在一起的。”趙元澈恨恨的道,他有多愛這個女人,現在就有多恨這個女人,每次逃離總是那麼的絕情。
“你又何必將她強綁在身邊,彼此受著折磨。”
“是她讓本王綁著的。”趙元澈桀桀笑起來,眼眶卻濕了,是她對他下了藥,是她硬要撲上來,他愛上了她之後,她又狠狠一腳將他踢開了:“本王何錯之有?”
燕子獻歎了口氣:“來人,送客。”
趙元澈找了一天一夜,他私自調動禦林軍與暗影出麵找人被皇帝知道,皇帝一氣之下下令他速回,趙元澈抗旨,終於在破曉時分打聽到了顧錚的去處。
有人看到一個姑娘抱著一個瓦罐朝越城外最高的那座山頂去了。
趙元澈找到顧錚時,她正坐在懸崖邊靜靜的欣賞著日出,青絲早已被風吹散,單薄的身子好似隨時會被風吹走。
聽到聲音,顧錚回頭,看到趙元澈時並不驚訝,她知道他會找到她的,這個男人對她有著幾乎病態的執著,不管她去哪裏,他都會想辦法找到她,所以她不會逃。
“阿錚,你那兒危險,趕緊回來。”趙元澈找人時所有的恨意在見到顧錚竟然是坐在懸崖邊時變得害怕,這兒是大越最高的山峰,從這裏掉下去的話沒有生還的可能。
顧錚似沒聽到趙元澈的話,她懷中抱著庶娘留給她的瓦罐,裏麵是庶娘最喜歡的珠釵手鐲,這是留給她的,所以她要帶在身邊。
“王爺,我不是顧錚,不是原來的那個你所認為的顧錚,你明白嗎?”顧錚看著日頭升起時的美麗,微微一笑。
“好,好,你說什麼我都依你,你先回來,別坐在那裏。”此時的顧錚在晨曦的背景之下,美的驚心動魄,趙元澈的心都驚吊了起來。
“王爺,如果有來生,放過我吧。”顧錚看著日光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