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粉紅晶瑩的唇彎起——果然就如她所料,那人在偷聽。
“還能怎麼著,死唄。”顧千雪晃了晃手中毒藥碗,那愜意,如同搖了搖名貴紅酒一般。
年輕男子立刻閃到一旁,後背汗淋淋,覺得顧千雪果然如同傳聞一般愚蠢,死到臨頭還不斷挑釁厲王殿下。
不大一會,伴隨著兩聲輕咳,從屏風後踱步出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厲王。
依舊是一襲錦緞黑袍,黑帶烏玉,在袖口以及領口,用金線繡著華貴花紋,錦袍用料上乘,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泛著優雅的光澤。
隻見厲王白皙的麵頰陰沉,微眯的雙眼冷厲如霜。
“顧千雪,你在挑釁本王?”聲音虛弱,卻給人以強大壓力。
千雪挑眉,輕蔑道。“我沒事兒挑釁你做什麼?再說,我顧千雪在京城也算是小霸王一枚,你還指望我是什麼良家淑女?”
厲王在大廳中央那把精美的尚書椅上慢慢坐下,“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顧千雪撲哧一笑,“殺唄,殺了我,就算是沒瞧的上我那尚書爹,最起碼也得罪了我外公趙元帥。本以為我娘最坑爹,如今看來,厲王你也挺坑爹的呦。”
厲王殺了她,相當於皇上得罪了趙遠征,不是坑爹,又是什麼?
顧千雪垂著眼,嘴角含著笑,依舊慢慢搖晃那毒藥碗。
她不怕厲王殺她,不為別的,隻為秦妃的病。
厲王麵色未有絲毫變化,隻靜靜看著,突然勾起薄唇,卻如冰山迸了一角。
“既然你聲稱能治病,為何還一再挑釁本王,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
顧千雪自然是想活的,但如此挑釁,是不想失了氣勢。
她本就弱勢,若沒那氣勢,那還真是任人拿捏了,若那樣,還不如直接死了呢。
同樣,氣勢囂張,也能給人一種有把握的假象,實際上,她對秦妃的病,沒絲毫把握。
“寧可尊嚴的死,也不窩囊的活。”顧千雪道。
廳內一片死寂,等了好一會,厲王才發出一聲虛弱的輕笑,“好,本王便給你個機會,若你真能醫好母妃,便許你尊嚴的活,否則。”厲王頓了一下,本就冰冷的聲音,驟然更寒,“本王就讓你知道,如何死得更悲慘。”
顧千雪揚起手中的碗,“這麼說,這個東西我不用喝了?”
厲王沒理他,拒絕了年輕男子的攙扶,緩緩站起身來離開,再次消失在屏風之後。
顧千雪傾斜了碗,任那毒藥傾瀉到地麵上,隻見那地麵泛起一層層腐蝕的氣泡。
是硫酸還是鹽酸?這東西喝下去,定將口腔食道等器官逐一腐蝕,真夠狠的。
厲王走了,年輕男子折回,“顧小姐,請隨我到後院吧。”
顧千雪將那碗隨手一揚,一聲脆響,碗隻摔破。
她冷眼盯著地上那殘破的藥碗,唇角勾起一抹堅毅——她顧千雪的命很硬,讓她死,哪那麼容易?
廳堂大門重新打開,當顧千雪步出時,正見玉蓮玉翠兩人嗚嗚哭著,一邊哭還一邊商量用什麼死法為小姐陪葬。
顧千雪撲哧一笑,伸手在兩名丫鬟額頭一人敲了一下,“沒看出來,你們兩人還是開心果啊,本來心情有些鬱悶,看見你們,本小姐心情倒好了起來。”
“顧小姐,這邊請。”君安態度比之從前,恭敬了許多。
險情已過,顧千雪竟多了一絲死而複生的豁然,“君小哥,麻煩你了。”
君安眉頭微皺,但也沒說什麼,隻專心引路。
顧千雪跟隨,玉蓮和玉翠兩人趕忙伺候左右。
“小姐,您沒事了?厲王殿下不殺您了?”即便見到小姐安好,玉蓮一顆心依舊揪著。
“暫時無事,但若醫不好秦妃,怕是死得更慘,可就不是一碗毒藥的事兒了。”顧千雪語調輕快。
玉蓮憂心忡忡,玉翠卻樂觀,“小姐一定可以的,小姐妙手回春、枯骨生肌,您能從鬼門關將姐姐拉回來,便定能治好秦妃娘娘。”
顧千雪忍不住笑出聲,“笨蛋,玉蓮那哪算是病?隻是傷口發炎引起的高燒罷了,隨便換個大夫也能醫的。”
帶路的君安忍不住回頭看了顧千雪一眼,從前聽聞顧尚書大小姐胸無鬥墨、一無是處,但如今看來,傳言也不能全信。
說話之間,已步入厲王府後院。
厲王府占地廣大,景觀別致,一草一木皆出自大師手筆,一磚一瓦皆華麗無比,同樣的小橋流水,同樣的亭台樓閣,但在厲王府中,卻隱有一種氣勢磅礴之感。
或許,是沾染了主人的氣質。
厲王年紀二十有五,未婚,傳說連個侍妾也沒有,雖是後院,卻少了其他府邸靡靡之感,隻比前院稍稍柔和一些。
顧千雪也不得不感慨,厲王雖怪,卻是個孝子。
“到了,顧小姐,此南山院便是秦妃娘娘居住的院子,您且在廳內歇歇,稍後便有嬤嬤前來招呼您。”君安道。
顧千雪帶玉蓮和玉翠兩人進了大廳,剛坐下,便有丫鬟奉上熱茶點心,“好,有勞君小哥了。”
顧千雪的話音剛落,君安立刻頭也不回地逃出院子。
玉翠好奇道,“小姐,為何奴婢感覺這個人很怕小姐呢?”
顧千雪聳了聳肩,“我也不知,可能是剛剛小小調戲了他吧。”
玉蓮和玉翠兩人長大了嘴巴,用一種見鬼的眼神看著顧千雪。
“你們那是什麼眼神?”千雪隻覺好笑。
玉蓮道,“小姐您真的變了,從前您雖然……咳,稍稍有些不學無術,但在男女之事上極為謹慎,時刻以太子妃的身份要求自己,別說與男子說話,便是看上一眼,都不肯看的。”
“哦。”顧千雪端起茶,慢慢飲了一口,“天涯何處無芳草,太子如果對我有意,便是不成婚,遞個荷包也可以,但這麼多年對我不理不睬,難道我還在歪脖樹上吊死?”
實際上,顧千雪未說出,她這婚事根本不能成。先不說人家顧千柔與太子表兄妹親上加親,單說皇上會允許太子勢力過於龐大?
前世作為醫生,顧千雪不懂什麼曆史和權謀,但作為常識,她卻知曉古代皇帝喜歡製衡之術,平衡各方勢力以達到互相牽製的效果。
太子已有丞相為靠山,難道還要拉上趙元帥?一文一武,難道皇上就不忌憚自己兒子的勢力嗎?
況且,皇帝還如此年輕,還不到五十歲。
這婚事到底是誰提出的?誰定下的?皇上到底有何居心?難道是試探?
太多未知問題浮現在顧千雪大腦,她隻覺得頭生疼生疼。來到這詭異的時空兩日,她麵對太多問題了,腦細胞不知犧牲多少。
歎了口氣,顧千雪決定把什麼太子妃什麼婚約拋於腦後,還是先應付秦妃的病吧,否則,她也沒命當什麼太子妃。
想著,重重的喝了一口茶。
正在這時,有一名老嫗帶著幾名丫鬟快步進入大廳。
那老嫗年紀六十上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但一雙眼卻淩厲,周身透了一股幹練勁兒,一看便是掌事之人。
“這位便是顧小姐吧,老身姓申,別人都稱老身為申嬤嬤。”申嬤嬤臉上沒有絲毫笑容,更是開門見山,絲毫不願與顧千雪客套。
顧千雪站起身來,為其福身,“千雪見過申嬤嬤,娘娘的病情要緊,還麻煩申嬤嬤帶千雪去見娘娘。”
顧千雪猜想,這嬤嬤定不是普通角色,人家壓根就沒瞧得起顧府大小姐,正巧,客套周轉也不是她的強項,還不如直接見患者呢。
申嬤嬤一愣,隨後眼中有了些許讚賞,“好,顧小姐這邊請。”
顧千雪帶著玉蓮和玉翠兩人跟隨申嬤嬤左拐右拐,到了一處房子麵前,接過玉蓮手上的藥箱,千雪親自背著藥箱進入房間,迎麵一股濃濃藥味。
房內,隻見華麗的雕花大床上,躺著一名身著淺紫色長裙的女子。女子年紀三十五、六的樣子,容貌美麗慈祥,眉眼之間,竟與厲王有幾分相似。
這兩日,顧千雪幻想過無數次秦妃的病情,或幻聽幻覺,或傻笑自語,或打人毀物,卻怎麼也沒想過,秦妃娘娘隻靜靜的躺在床上,如同睡去。
千雪一愣,扭頭問申嬤嬤,“請問嬤嬤,平日裏娘娘作息如何,有什麼異常表現?”
申嬤嬤目光沉重地看向床上的秦妃,“娘娘隻這麼靜靜的躺著,手腳僵硬,不言不語。”
“手腳僵硬?外麵不是盛傳娘娘為瘋病嗎?”顧千雪吃驚。
申嬤嬤歎了口氣,道,“不瞞姑娘,娘娘在剛發病時,總覺得身旁有無數人走動,時常聽到有人喚她名字,有時更忍不住時哭時笑,但狀況持續一年,一年後便成了……如今的摸樣。”
顧千雪點了點頭,“知道了,申嬤嬤,我可以立刻為娘娘診治嗎?”
申嬤嬤麵有喜色,“這樣最好。”
顧千雪也不客套,立刻上前,床前伺候的幾名丫鬟福身告退,千雪便開始查看秦妃的狀況。
眾人驚訝,因為這個顧家大小姐診病甚是奇怪,不像其他大夫那樣切脈,又是扒眼睛,又是扒嘴巴,還用一種竹筒放在娘娘胸前,如今,更是用一個小竹錘敲娘娘的膝蓋。
顧小姐到底想做什麼?
申嬤嬤眼中的一線希望徹底破滅,她本以為顧小姐能深藏不露,如今看來,竟是個瘋子。哪有如此診病之人?
實際上,顧千雪是用現代西醫的方式診病,此時在做膝跳反應試驗。
做了整套檢查後,顧千雪可以肯定,秦妃娘娘根本不是什麼瘋病,此時正患一種類似現代冰凍症的病,隻不過其反應是全身肌肉僵硬、血流緩慢。
她敢肯定,長此以往,秦妃的內髒肌肉僵硬之時,便是她送命之日。
申嬤嬤的聲音冰冷,語氣帶著隱隱不耐煩,“顧小姐,娘娘的病,你能治嗎?”
背對著眾人,顧千雪咬了咬唇,有種被逼上梁山的感覺。
當站起轉身時,已換了一副自信的表情,“這病,我當然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