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下一刻,冰冷而尖銳的金屬頂住了他的喉結。
宋富勇下意識地握緊拳頭,一雙被滿臉橫肉擠兌得差點看不清的眼往下斜。
瘦瘦小小的身影映入眼簾。
“還真是你這個臭……”
頂在喉結上的冰冷金屬往肉裏刺,宋富勇一雙小肉眼使勁往下瞥,就看到一雙小手正握著剪刀。
順著那隻伸過來的胳膊看去,記憶中那個唯唯諾諾、毫無存在感的便宜外甥女,此刻卻如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四目相對的瞬間,王富貴不由打個哆嗦。
不過他也不是嚇大的,從小殺豬,見多了血,多年下來他也有幾分膽色。
“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嚇唬誰呢?”
胡菲眼瞼下闔,擋住了眼中的脆弱和怯懦。
不過很快,她目光定格在短一截的左手小指上。當年失去理智之下刺死後媽,她直接被聞訊而來的宋富勇打個半死。要不是接到報案的民警及時趕到,送她去醫院,隻怕她真的會被打死。
雖然她命保住了,可這根小指卻被剁下來一截。
餘光瞥見院裏那顆石榴樹,據說是媽媽出生那年,姥爺親自在院裏栽種。這是他們胡家的地方,憑什麼任由姓王的和姓宋的輪番在這裏撒野,作威作福欺負他們姓胡的主人。
心緒難平,連帶著宋富貴多年積威而帶來的那種恐懼感也被拋到腦後。
“不敢?”
右手用力,剪刀尖往他肉裏戳去,胡菲神色越發陰狠。
“我已經做過一次,大不了,再進去呆幾年。”
少管所裏最起碼沒人欺負她。她出來,可不是為再受這些人欺負。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手上力道不由加重。帶著寒光的剪刀尖戳進肉裏,很快有血流出來。
脖子上刺痛感傳來,宋富貴身形一僵。
近在咫尺的便宜外甥女不知想到什麼,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狠絕的氣息。此時此刻,宋富貴毫不懷疑,對方會殺了他。
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卻真的怕了。
“別……”
“有話好好說……”
胡菲卻什麼都聽不到了,整個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這些垃圾,活著也是浪費糧食、汙染空氣。
人道毀滅他們,也算為全人類做貢獻。
多年壓抑,這種情緒很快占據全副心神,胡菲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站在旁邊,蘇音親眼目睹了胡菲的情緒變化。
她理解胡菲那種感受。
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她更加冷靜。殺了對方的確是痛快,可痛快後的結果卻並非她所能承受。
她已經因為殺人進去過一次,剛放出來要是再出事,隻要不傻的人都知道後果。
必須得阻止她。
眼見剪刀尖越刺越深,很快就要穿透對方脖頸上肥厚的脂肪層,蘇音動手了。
一手漂亮的擒拿術,她直接捉住對方胳膊。
正在興頭上卻被阻止,胡菲不悅地看過來。
蘇音皺眉:“再下去你會殺了他的。”
胡菲滿臉無所謂:“殺了又怎樣,大不了再進去,反正我都習慣了。”
蘇音:……
有理有據,無從反駁。
正當她詞窮的時候,旁邊大小姐開口了。
“再進去?說得輕鬆。你進去了,這房子、這院子,你們家的一切又得便宜誰?”
邊說著,她邊看向門口。
順著她的目光,胡菲也看到了門口的王長祥,以及他背後根本就躲不住的肉球。
對啊,她要是進去了,這對跟胡家丁點關係都沒有的父子,不得繼續占著她房子。
一瞬間,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般,她整個人清醒過來。
她不能再出事。
彎腰撿起剪刀,她走到門口,在離王家父子一臂遠的地方停下來。
“我出來了。”
王長祥和肉球齊齊一哆嗦。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大拇指摩挲下帶血的剪刀尖,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胡菲扯起唇角,朝他們露出個陰測測的笑容。
“剛才,都看到了?”
父子倆抖得更厲害。
“沒看到?”
“看、看到了。”
胡菲拖長音,“那就好。”
“如你們所見,我現在什麼都不怕。誰讓我不痛快,我就讓他連不痛快的機會都沒有。”
不痛快的機會都沒有,那不就是死?
第305章、暖灶
王長祥父子是屁滾尿流著走的。
真正的屁滾尿流。
大門口留下一攤帶著刺激性氣味的可疑液體,不知出自大王還是小王。
他們前腳走,後腳宋富勇也緊跟著爬起來。單手捂著沙拉拉疼的脖子,以不符合自身體型的敏捷跑出去。
胡菲剛才那一刀刺得不淺。不過宋富勇是殺豬的,天天就著豬大油吃飯,整個人吃得膘肥體壯。脖子上也長了層類似圍脖的肥肉,海綿般的組織起到良好的緩衝作用,並未傷及要害。
這也給胡菲省去不少麻煩。
隨著三人離開,院中重新恢複清淨。
胡菲緊繃著的神經乍一鬆懈,手裏剪刀“哐當”一聲掉在門口的水泥地麵上,瘦小的身軀軟軟地倒下去。
離最近的史翔想都沒想,一步上前接住了她。
落在懷裏的身軀幾乎沒有重量,史翔僵了下,心裏泛起股奇妙的感覺。
大少爺他喜歡的就是這一掛:外表白蓮花,內心堅強。
外表白蓮花,能滿足他大男子注意的保護欲。
內心堅強,則不會像菟絲子花那樣纏上來,黏黏膩膩惹人心煩。
之前的蘇音如此,如今的胡菲也是如此。
不過史翔畢竟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整天的想得是就是逃課打架當老大,根本沒往這方麵去想,如今更沒意識到這點。
見胡菲神色恢複清明,他趕緊把人放下來。
“謝謝。”
“這麼客氣幹嘛。”
史翔捋下豎起來的殺馬特劉海,感覺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豔了。
這幅自以為風流倜儻、實際上傻兮兮的樣子,蘇音和餘晴忍不住笑出聲。
這一笑,原本嚴肅的場麵也輕鬆起來。
人趕跑了,可留下的滿地狼藉還得收拾。好在這一切,胡菲在出來前就都已經計劃好。
“小區後麵有個收破爛的,不知道還在不在?”
史翔打發小弟過去,很快就把收破爛的找過來。
胡菲一樣樣指著屋裏東西,把後媽進門後添置那些悉數指出來。一樣不落,小到連襪子內褲這種都沒放過。
“全都拉走。”
收破爛的有些遲疑,“這……你一個孩子,可以做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胡菲頭點得格外痛快。
她知道,這裏麵好多東西都是用王長祥工資買來得。
可王長祥工資是從哪來的?
還不是因為接她姥爺的班。
當年姥爺是廠裏的技術骨幹,地位非同凡響,給王長祥這個上門女婿安排的工作也很好。活輕鬆不說、油水還豐厚。不是她特意黑,那份工作,就算幼兒園都沒上過,隻要認識十個阿拉伯數字、人不傻,那就能勝任。
王長祥能有今天,全都是姥爺的福澤。
以她對姥爺的了解,她老人家如果在天有靈,肯定也不願意庇護這樣的渣滓。
“能!”
胡菲答應得特別幹脆,也沒多解釋。
“趕緊拉走,有什麼事叫他們來找我,我擔著。”
急於脫手,而且好多東西也砸得不像樣了,她也沒要太多錢。
收破爛的接了這麼大一單生意,想著轉手後能賺到的錢,心裏熱乎氣來。能賺錢的買賣,他動力格外足。拉著一堆小物件回去後,很快叫兒子把手扶拖拉機開過來。
在場二三十號小弟跟著幫忙,一幫年輕力壯的大小夥子,很快就把東西搬上車。
全部搬完後,屋裏空了七七八八,胡菲卻覺得心裏敞亮不少。
拿起剛才王長祥急忙離開時忘記帶走的鑰匙,她打開院中那間偏房的門。滿是灰塵的房間中,滿滿當當擺著一屋子老家具。
充滿薄繭的小手撫摸著上麵的灰塵,胡菲滿是戾氣的神情逐漸柔和下來。
這些都是她小時候用過的東西,不過後媽嫁進來後各種嫌棄,找理由替換下來。舊家具不值錢,也沒人要,幹脆鎖在這間空閑的房子裏。
趁熱打鐵,一幹小弟把家具抬出來。
蘇音幫著打水洗抹布,把上麵灰塵擦掉。
大小姐從不做家務,沒什麼經驗,這會也沒幫倒忙,而是幹脆地負責起了宣傳工作。剛才胡菲鬧出來的動靜不小,同住一個小區的不少鄰居也注意到了,這會紛紛過來打聽。
大小姐雖然高傲,可交際能力絕不是蓋的。
很快她便針對王長祥進行了一波扒皮,內容差不多就是剛才胡菲說過的那些。同樣的內容從她嘴裏說出來,特別容易被人接受。
過來的阿姨老太太基本都是小區原住民,對先前的胡家人也有印象。
本來大家心裏就看不慣王長祥,這會成功被大小姐煽動情緒,也開始譴責起來。
“胡老可是當年車間的技術骨幹,機器壞了全都得靠他。”
“要是沒胡老,王長祥個初中畢業生、還是農村戶口,能進得了咱們廠裏。”
……
你一言我一語,眾人不由扒出更多黑料。
人多力量大,二三十號人齊齊行動,小小一個院子沒多久便收拾整齊。
與此同時,在大小姐強大的公關下,小區輿論徹底轉向胡菲。
一件件家具收拾出來,看著兒時記憶中的家一點點恢複過來,胡菲神色間的戾氣也逐漸冰雪消融,整個人變得柔和。
當這樣的她出現在老鄰居麵前,小區居民最後一絲懷疑也徹底消散。
他們就說嘛,菲菲多老實的孩子。
就算剛才對著王長祥狠了點,也是這當爸的先做得不地道。當年差點把孩子逼瘋不說,好不容易表現良好放出來,他竟然寫信過去阻撓。
至於為什麼阻撓?
鄰居們看看麵前整齊的小院,心裏跟明鏡似得。
虎毒不食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