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裏的京城喜事不斷，先是皇帝冊立了太子，接著便是康王大婚。
康王與喬蓁的婚事辦得極其隆重，轟動了大半個京城。相比之下，之後不久燕青和玉竹的婚事就要低調許多。
十一月初的天氣已是微寒，卻仍擋不住人們的熱情。
一對對的青衣仆人站在玉府門前的長街上。他們手中捧著成對的花瓶，花燭，香球，首飾匣子，以及華貴的百結青涼傘，後麵的衣箱和聘禮箱更是占據了大半條街道。
鼓樂手賣力地吹打著，裝飾得花團錦簇的花轎停在玉府的大門前。
康王帶著燕北燕南和幾名武將，站在隊伍的前端，大聲命令吹鼓手：“吹，給我使勁吹！這都站了大半個時辰了，還不開門。”
吹鼓手們得了指示，登時打起精神，換了首更歡快的曲子吹起來。
燕青穿著喜服，頭戴玉冠，耳邊綴了兩枚花勝，看起來俊秀瀟灑，豐神如玉。
幾名幫忙來娶親的下屬和同僚沉不住氣，催個不停，他卻隻是笑著站在一旁，望著玉府的大門。
“將軍該不是歡喜傻了吧，怎麼也不見他著急啊？”一名武將笑著打趣，又催促剋擇官報時辰。
剋擇官報了時辰，又大聲地念詩催促，他的聲音十分洪亮，語氣抑揚頓挫，聽得眾人紛紛點頭，讚歎不已。
這剋擇官乃是上京城內最有名氣的，所念詩句驪四駢六，詞風古奧，幾名武將聽得雲裏霧裏，並不大懂，但知道肯定的吉祥的詞兒，都是大聲叫好。
大門裏麵傳來寶兒的喊聲：“別整這些聽不懂的，我們要聽新郎官唱歌！”
唱歌啊？
外麵的燕北等人麵色古怪，他家主子文武雙全，棋琴書畫什麼也有幾下子，隻是這唱歌？
燕青若唱起歌來，怕是在場的人要逃走一半。
康王卻是知道燕青歌聲的威力，他眨了眨眼，舉起雙手對鼓樂手們在空中虛壓一下。
鼓樂手們齊齊停止，外麵安靜下來。
康王朗聲吟誦道：“趯倒葫蘆掉卻琴,倒行直上臥牛岑！”
大門忽然被打開了，玉岑的身子夾在門中，大聲笑道：“快，王爺，妹夫，大夥兒快進啊！”
這事來得出其不意，寶兒又氣又笑，急急便去拉玉岑——光是防著外麵，沒想到裏麵出了奸細。
但此時已是來不及了，玉岑死扒著門不放，幾名武將已是打開了大門。
玉岑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燕大將軍成了他的妹夫，他還和康王搭上了話，最重要的是，玉竹肯定也會感激他的。
康王同樣哈哈大笑，推著燕青：“怎麼樣，我這個計策好吧！別傻楞著了，快進去搶人哪！”
被搶的對象此時已經梳妝完畢，玉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些發怔。
人生兩世，她竟然就要成親了？
鏡子裏的少女眼睛水汪汪的，紅唇被點得很小，頭上戴著一頂黃金點翠冠，襯得人美如玉。
這黃金點翠冠是皇帝昨天賜下來的，工藝精美，金黃配著翠藍，顏色奪目。
喜娘對著她左看右看，又看了時辰，笑道：“玉小娘子，該上轎了。”
玉竹笑笑，沒等她說話，春芽從外麵笑著跑進來，大聲笑道：“大少爺從裏麵把門打開了，康王也太壞了，竟然買通了大少爺！”
玉竹微笑不語，由喜娘攙扶著出門。
旁邊的喬蓁失笑，她早就知道會這樣。康王做這事可沒瞞著她，還當做笑話提前講給她聽了呢。
花轎很是平穩，玉竹坐在上麵並不覺得顛簸，似乎在街上繞行了很久，花轎才終於停了下來，一名喜娘扶著她下了轎。
燕家的大門上，幾名打扮得花團錦簇的婦人擋在門上，撒了穀豆，笑鬧著要紅封。
一笸籮大錢被抬出來撒在青石街麵上，孩童們笑鬧著爭搶。
玉竹由兩名侍女攙扶著前行，腳下踩著厚厚的青氈花席，忽然從蓋頭下看到袍擺飛揚，一雙腳停在她的麵前。
玉竹認得這雙鞋子，那上麵的花紋她很熟悉，這是她做給燕青的鞋子。
男子身上清新的氣息充斥著鼻端，燕青將彩綢的一端遞到玉竹的手裏，慢慢地牽著玉竹進了內院。
燕青扶著玉竹坐好，幾名婦人和孩子嘻笑著進來，抓起笸籮裏的彩色絲線和花生果子之類的東西撒在床上。
孩子們領了賞錢和糖果，被支出去，婦人用紅綠彩結將一對酒杯綴在一起，斟了酒放在桌上，也施禮退了出去。
室中一片沉寂，外麵有歡聲笑語傳來。
燕青輕輕地掀起玉竹的蓋頭，凝視著她。
玉竹抬臉，對著他微笑。
“我餓了。”為了防止婚禮中間出狀況，一早到現在，她隻吃了一塊點心，連水都沒敢喝。
燕青微笑，把蓋頭放到一邊，起身到外麵吩咐了下人，又轉身回來坐在玉竹身邊。
兩人曾經很多次並肩而坐，可這一次，燕青覺得心跳得厲害，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他握住玉竹的柔軟微涼的小手，兩人靜靜地坐在床邊。
從今天以後，竹兒就是他的妻子了。
燕青想起五年前那個小小的少女，每次他從胡族那邊回來，又累又餓，滿身是傷，看到她拎著藥箱的小小身影，就會覺得心裏無比的穩定踏實。
燕青微笑，轉過臉凝神著身旁的人兒。
那時的他真笨，以為這份穩定踏實來自竹兒的醫術，直到她被擄走，他才知道，竹兒對他而言，絕不僅僅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
燕青伸手，將玉竹耳邊的一縷散發歸到耳後。
不知不覺中，眼前的少女在他心中，已經占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
她是他願意用一生去嗬護的人。
外麵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侍女隔著門問好，隨即送進來幾樣酒菜。夏草跟著端了水盆進來，候候著玉竹淨麵淨手，摘了頭上的發冠，按玉竹的要求將頭發束在身後。
“先吃點東西，再喝合巹酒。”
燕青示意下人們退出去，柔聲對玉竹道。
活了兩世，玉竹也是第一次經曆這場麵，她竟然有點莫名的緊張和僵硬。
但很快玉竹便發現，似乎燕青也是如此，他拿著筷子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好幾次挾著的菜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