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夜自寒說話，富貴先急了：“不行！太子之位是寒哥兒的！阿姐當年曆經艱險打下來的江山，無論怎麼樣都輪不到別人來坐！”
夜自寒抬起頭直視著夜小樓和富貴，肅容沉聲道：“父親，富貴叔，我不想做皇帝。康王很好，他是我的弟弟，既然皇帝讓他做太子，我會盡力輔佐於他。”
夜小樓長歎一聲，他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
富貴呆了一呆，突然怒道：“你傻啊！若康王做了皇帝，還能輪得到你輔佐他？他會將你監諦司連根撥起，連我和你爹都要跟著遭殃！”
夜自寒神情淡然：“若康王不用阿寒輔佐，那阿寒便退居江湖，認真經營天殺，逍遙自在地過日子罷了。富貴叔你要相信阿寒，阿寒能護得住你們。”
富貴被夜自寒噎得說不出話來，搖著頭盯著他左看右看。
這臭小子！他怎麼就不知道這臭小子竟然打著這種主意？這，這，他之前十幾年的隱忍和謀劃不都白費了嗎？
富貴想了又想，徒勞地試圖說服夜自寒：“寒哥兒你想想，你若當了皇帝便是老子天下第一，你想做什麼做什麼，你說什麼別人都得聽著，那是什麼樣的權柄什麼樣的威風！那什麼來著？”
富貴求救似的看向夜小樓：“那普天什麼，什麼土什麼臣來著？”
夜小樓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富貴你別掉文了，掉文你掉不過阿寒的。” 他轉向夜自寒：“阿寒，以你的身份能力和品行，坐上那個位子理所應當，你若坐上那個位子，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你沒必要推辭的。”
富貴連忙附和：“對啊對啊，就是這麼回事，還是大哥會說話，俺個大老粗隻知道這事這麼做是對的，卻不知道怎麼個對法。寒哥兒你要聽大哥的，俺們都是為你好，為你好……”
富貴一急之下連家鄉話都出來了，急急地搓著手，一副有話說不出來的樣子。
夜自寒轉頭看富貴，目光誠摯親近，有微微的感動。
富貴看著這目光，明明理當高興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心底發涼，暗叫不好。
“富貴叔，我知道你和父親是為了我好，這麼多年來，為了我，你們辛苦委屈了。”夜自寒誠摯地說道。
這臭小子一向不愛說話，更不愛把謝意和歉意掛在嘴上，富貴覺得不妙，下意識地盯著夜自寒看，恨不得從眼睛裏長出一雙手來，捂住夜自寒的嘴不讓他說下去。
“可是富貴叔，若父親當年沒做皇帝，母親會不會死？”富貴的眼睛裏當然不能長出手，捂不住夜自寒的嘴，夜自寒終是把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富貴呆了一呆。
皇帝若不是皇帝會怎麼樣，他不知道，但阿姐會不會死？
不過……
富貴嘿嘿冷笑：“白綺麗那賤人要害人，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後！”
這麼說著，富貴又一次泛起難過的情緒，若阿姐當年不是嫁了皇帝，可能真的會幸福許多吧，說不定現在寒哥兒會有好幾個弟弟妹妹，阿姐也像別人家的婦人那樣，開開心心地買衣服買首飾，操辦各種宴會呢。
夜小樓肅容道：“阿寒，你要知道，做皇帝是有許多麻煩，可是有很多事情，不做皇帝是辦不成的。”
“母親的仇我會替她報，傷害了母親的凶手，我會送她們到該去的地方。”夜自寒不為所動。
“可是，如果不做皇帝，你未必能達得成你的心願。”夜小樓慢慢地說道。
威脅不成，隻有利誘了。
“如果做不成皇帝，你必定不能留在你的皇帝父親身邊，這一份血脈親情，你能割舍得下？還有，燕青和玉家的關係……”
夜小樓隱晦地點到為止，並不提出玉竹的名字。
他這樣做是有些卑鄙，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不忍心讓寒哥兒也和他一樣，一生都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度過。
雖然如果重來一次，他也同樣會尊重阿玥的選擇。
夜自寒愣了一愣。
他自然知道夜小樓的意思。
眼前浮起那個纖細高挑的身影，夜自寒心下苦澀：可是這沒用的，以玉竹的心性之高潔，她還真未必稀罕皇後的位子。
不，夜自寒可以肯定，玉竹不會喜歡當皇後的。
或者，以勢壓人？
就像他當初將她擄來上京城一樣？
可是他已經無數次地後悔當初的行為，若是當初他去求玉竹為父親診病，玉竹也一定會答應的。
夜自寒想起這幾天得到的消息，玉竹在宮裏為夜安暖診病，保住了夜安暖的性命。
時至今日，玉竹若不願為夜安暖診病，相信沒人會強迫她，可她還是願意為夜安暖診病，並且去做了。
他知道，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大醫精誠，所謂大醫，除了醫術，醫德也很重要。
她就是這樣性子的人，不論怎麼樣，她都會認真救治病人，擄她來治病很容易，她會默不作聲地盡力治好病人，可是強壓著她成親，以她的性子……她的性子……
唉，她絕對不會同意，更不會忍著。
她會不開心，她會像一根挺直的竹子一樣，寧折不彎。
夜自寒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要先為母親報仇。皇後是他的仇人，也是玉竹的仇人，他能在報仇的同時為她做些事，心裏也很高興。
……
……
細瓷藥碗被送到嘴邊，深褐色的藥汁微溫，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夜安暖輕輕地抿了一口，眉頭一皺，一掌打在宮人的臉上：“賤婢！”
宮人怕灑了藥，不敢動彈，硬生生地受了這一掌，嘴裏低聲喊著奴婢有罪，雙手依然牢牢地捧著藥碗。
夜安暖接過藥碗一口喝了，將碗擲在地上，碎瓷片和碗底殘留的藥汁飛濺。
宮人這才敢跪下，另一個宮人小心地捧上蜜餞盒子。
夜安暖隨手拿了一粒吃了，正要再拿一粒，忽然皺眉問道：“你看我幹什麼？”
宮人嚇了一跳，不知怎麼回答卻又不敢不答，戰戰兢兢跪下道：“奴婢有罪，奴婢看公主要吃哪塊，若不夠了再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