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康王不回京城，則端王很快便會上位，等端王站穩了腳跟，接下來的必定是對康王的大肆剿殺；若康王帶著大軍回去京城，那就更中端王之意——端王等人已捏造好了康王假造詔書的罪名，再加上康王大軍兵臨城下，更是坐實了康王謀反逼宮的罪名。
到那個時候，除了兩軍相峙爭個你死我活，生靈塗炭百姓遭殃，再沒有別的辦法。
在幾名謀士心中，倒是更傾向於後一條。畢竟除了北疆的精兵之外，大慶國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康王手裏，而城內唯一有些戰鬥力的一萬羽林軍，也掌握在燕青的手裏。
燕青是誰？他是康王一直以來的好友，好到兩人見麵都不必向康王施禮的程度。
燕青的身上早已深深地打上了康王一係的烙印，他隻有支持康王這一條路可走。即便燕青不支持康王，未來端王上位，燕家也是個滿門傾覆的下場。
謀士們相信，燕青絕對不會蠢到這種程度的，更何況康王確實是被冤枉的。
康王做為一個大病初愈的皇子，率領大軍收複失地，又幹冒奇險攻入南越皇庭立下大功，卻被深宮之中的婦人和小兒使權弄謀，玩弄於股掌之上。
這樣的事情，恐怕是任何一個有血性的臣子都無法坐視的吧？
於情於理，手握重兵的燕青都會支持康王。隻要取得燕青的支持，那麼北疆的精兵也不在話下。
一方麵胡族在北疆虎視眈眈，北疆將領不得命令未必敢於領兵南上；另一方麵，即便他們真的領兵南上，同康王大軍對敵，也別忘了還有極其重要的一條：北疆的中下級軍官和兵士都是燕青的老部下，隻要燕青振臂一呼，怕是多半的士兵都會臨陣反水。
幾名謀士幾乎已經看到光明的未來，唯一不好的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如此得來的皇位，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將來難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傳說中上古時期的唐太宗李世民，還弑父殺兄呢，不也照樣成就名垂千古的貞觀之治？
康王可不知道，他手下的謀士已經在心裏把他比作了上古時的明君，看著燕南收拾得差不多，康王對張朋拱一拱手：“拜托張師了。”
大步走出門去。
驛站外的曠野中，士兵們的賬篷紮滿了空地，巡邏的隊伍舉著火把在營中穿逡，遠遠地見到他，停下來齊齊行禮。
康王肅容回禮，隊伍離開，康王邁開步子在營中慢慢地走了一圈。
營賬裏睡不下的士兵蓋著薄毯睡在營賬邊，營賬中間的空地上燃著篝火，零碎的火星隨著火苗的舞動騰向天空。
士兵們的鼾聲此起彼伏，值勤的士兵看見康王對他敬禮，康王微微點頭回禮，慢慢地在營賬中走動。
我的戰友們，今日一別，也許永遠再不能與你們相見。
感謝你們陪著我一路風塵一路廝殺，圓了我從小以來的從軍之夢。士兵們，祝你們武運長久，願我大慶國運昌盛！
康王決然轉身，快步回到驛站門口上馬，馬兒輕嘶一聲絕塵而去。
燕北和四名鬼衛騎著馬兒追了上去。
蹄聲漸遠，沙律和張朋等幾名謀士看著月光下漸漸遠去的人馬，臉上的神色複雜難明。
良久，那幾騎人馬已經消失不見，張朋忽然長歎一聲。
沙律看看他，忽然笑道：“你歎什麼？若主子是那等不孝不悌，貪生怕死之輩，你我還有他們，可還會跟著他？”
幾名謀士對視一眼，忽地都是哈哈大笑。
“雖千萬人吾往矣！知其不可而為之！”
沙律曼聲低吟，似歌似哭，幾名謀士跟在他的後麵進了驛站。
睡在營賬邊的士兵被吵醒，睜著懵懂的睡眼看過來，見是幾名謀士發瘋，又埋頭回去繼續睡。
士兵並不知道，帶著他和他的夥伴們立下大功的康王殿下，已經獨自回京。
等待著康王的，是刀山劍林，陰謀陷阱。
……
……
也許是沒想到康王回來得這麼快，更大的可能是沒想到他敢於撇下大軍孤身回京，康王一行人回到上京城時，並沒有被人認出來，也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康王與燕北均穿著尋常的服飾，幾名鬼衛分別散落在四周，在晨曦初起的城門前，並不特別引人注目。
甚至把守城門的士兵都沒有認真看一看他們。
距離得到消息又過了兩天，康王擔心著皇帝的病勢，心急如焚，並沒有回府去換衣服，依舊穿著那身舊衣便直闖皇宮。
皇宮門口同城門口自然不同，風塵仆仆的一行六人還沒到門口就被守門的侍衛攔住了。
幾人衣著普通，氣勢卻是不俗，所騎的馬兒也是十分神駿。
守門侍衛老遠地就迎了上去。能在宮門口當侍衛，眼光自然也不簡單，幾名侍衛還算客氣地請他們下馬，為首的便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解釋宮門口不可馳馬的規矩。
“宮門之前，閑雜人等一律回避，爾等……殿下，您是康王殿下？”
連著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回城之後也沒有洗漱換衣，康王的衣服和頭發上布滿了灰塵，臉頰兩側冒出青黑色的胡茬。
再加上近一年來，康王在軍旅之中經曆了鐵血殺戳，整個人的氣質也同先前完全不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為首的侍衛說了半天話才認出康王來，見康王微微點頭，登時不知所措，猶豫一下，還是先簡單地行了禮。
“臣等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禮，還請殿下恕罪。”
康王微微點頭為禮，目光越過侍衛頭領看向宮門。
“無妨，你讓開，本王要去探望父皇。”
侍衛頭領登時犯了難。
有關瑾妃與康王母子勾結給皇帝下毒，又偽造詔書的事，在京城中已是傳得沸沸揚揚。
看守宮門的侍衛雖沒接到相關命令，卻也不知該不該放康王進去？
侍衛首領眼角餘光向後斜瞟一眼，見已有兩名侍衛飛快地跑開，認得那當中既有太後的人，也有皇後的人，登時心下大定。
這下就好了，讓上邊的大佬們自家處理去吧，他一個小小的守門官，還是縮縮脖子，不摻合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