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川接過小古端來的涼茶,大口喝了,把碗還給小古,躺倒在鋪上。
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對這個看著嬌嬌怯怯的玉小娘子這麼信服了呢?
從哪一次開始的?或者是許多次加起來,量變產生了質變?
方文川隻記得,第一批下毒的人被識破後,他似乎隻是覺得玉小娘子的醫術果然高明,並沒有這麼信服她。
從上京城出發之前,上麵的長官特意召集他們訓了話,說明這位玉小娘子已經治好了幾例疫病患者,他們要做的是,保護好她和同行十幾輛車上的藥材,一路平安地去到幽州,去控製瘟疫,幫當地的康王大軍和百姓治療。
之後燕老將軍又親自見了他們。
“此去路途艱險,定然有宵小之輩窺伺,爾等一定要小心為上,保護好玉大夫和藥材,幽州那邊百姓和同袍的性命,就全靠你們了。”
堂堂的柱國大將軍親自對他們這幫小兵鄭重叮嚀,方文川對這一路的艱險已是有了預估。
沒有想到的是,頭一天,他們差點就全軍覆沒,反而是玉大夫挽救了他們的性命。
之後呢?之後隨著一次次的戰鬥,不,那根本不能叫戰鬥,那是單方麵的屠殺。
隨著一次次的屠殺,他和他的兄弟們漸漸地圍攏在這少女的身旁,對她的每一句話都忠實地執行著,打心眼裏地信服著。
方文川眼前一幅幅畫麵浮現。
那是他們這個隊伍,第一天進駐上京城外的驛站時發生的事。
那天端飯的驛吏看著精明能幹,同所有驛站中的驛吏一樣,飯菜也和平時驛站中的飯菜一樣,簡單卻很是實惠頂飽。
方文川拿出銀針一樣樣試過飯菜湯水,確定銀針沒有變色,這才放心地親自端給玉竹。
這邊的弟兄們累了一天,已經開始動手了。
然而那位玉小娘子卻是製止了他們。
“等一下再吃。”她說,用手掰開饅頭仔細看過,又聞了聞,接著把所有的飯菜都用筷子撥拉著看了一遍,伸出纖纖玉指指著那個模樣普通的驛吏說:“抓住他!”
方文川也不知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雖然心裏有些抗拒和不滿,還是下意識地聽從了命令,向那個驛吏走過去。
當他看到驛吏變了的臉色和目光深處的恐懼時,突然發覺少女很可能是對的。
驛吏反應很快試圖逃走,經過一番打鬥,驛吏被抓起來,打鬥的過程更讓方文川相信,這家夥絕對有問題!
驛吏滿口狡辯,撒潑大罵,說他們冤枉了人,被找來的貓狗吃了飯菜,看著也很精神。
玉竹並沒有動怒,將湯碗遞到貓狗的麵前。
驛吏的臉色終於變了。
那隻大狗喝了湯,一頭栽倒在地,七竅流血,再也沒有起來。
“飯菜中和湯中都放了藥,這兩種藥都沒有毒,但是兩種藥混在一起,就會中毒。”玉竹當時是這麼對他們解釋的。
方文川心下還很是為對方的心思縝密感慨了一番:這下毒手段真是高明,令人防不勝防。自己這幫人行了一天的路,吃飯的時候難免覺得口渴喝些湯,隻要湯一入口,那就死定了。
第一次的下毒事件隻是讓這幫護衛感慨:不愧是能治好瘟疫,被皇上親自題字的神醫小娘子,果然醫術高明,識毒之術也高明。
之後的日子裏,這個看起來纖細高挑,弱不禁風的少女,給了他們更大的驚喜與震撼。她表現出與她外形不符的超強的戰鬥力,和非同尋常的敏銳的觀察力。
她甚至比他們這些自小從軍,在營隊裏摸爬滾打出來的士兵還要能幹,能打,能吃苦。
想到那些倒黴的殺手和刺客,方文川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
車隊在空地休息,玉竹帶著幾個護衛忙碌著,之後車隊出發,十幾騎人馬追過來,卻統統掉進了陷阱。
那陷阱是原本附近的獵人留下,經過她的一番巧妙布置,看起來真是天衣無縫,令人歎為觀止。
小古跟在幫玉竹設置陷阱的幾個護衛身邊,低聲討教著設置陷阱的技巧……
……
密林深處的小路上。
十幾騎快馬疾馳追來,硬弩射出的箭矢撕碎了空氣,旋轉而來。
護衛們撥刀擋開箭矢,正準備廝殺一場,追來的人卻是突如其來地先後被絆倒,像滾地葫蘆般滾倒在地上,有的人身首分家,少數幸運的人則倒在地上,被失去頭顱的坐騎壓在身上,低聲呻吟。
所以,剛才玉竹在樹叢裏,並不是欣賞什麼花花草草,而是偷偷設下了機關?是那些機關導致這些人身首異處?
護衛們提著刀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返回去給沒死的人補一刀?
……
載滿著藥材的車隊剛剛經過,追兵縱馬追來,長刀閃亮。
玉竹卻是停下了車子,好整以暇地探首向後麵看去。
馬蹄聲雷動,經過一株大樹時,樹上落下綠色的雨點,打在追兵的頭上和身上。
馬兒忽然滾倒在地翻騰不休,將那那些人掀落下去,那些人慘號哭喊著,抓撓著,鮮血橫飛,渾身腫了起來,無數綠色的蟲子在他們的衣服和口鼻之中鑽出鑽進。
令人毛骨悚然。
小古忍不住抓抓自己的頭發,另外幾個護衛打個寒噤,看看自己身上,不約而同地一夾馬腹,馬兒似乎也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嘶鳴一聲快步離開這修羅場。
……
兩方人馬正在動手,樹上草叢中遊下大量五彩斑斕的毒蛇,卻隻衝著對方的人下口,幾息之後,一地死屍,他們這邊幾個站著的人滿臉呆滯。
怕蛇的小古咬著嘴唇,踮著腳尖看著那些或翠綠或金黃的蛇類悠然遊走。
“玉大夫,這些蛇……這些蛇它們為什麼不咬咱們?”
玉竹嫣然一笑:“因為你是好人。”
“那個,”小古急忙上馬追上車隊,一路咕噥著百思不得其解:“我知道我是好人不假,可這些蛇,它們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