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神筆(二)

夜自寒是個孤兒,自小沒有見過親生父母,是夜小樓和富貴把他養大的。

夜小樓和富貴極為重視和溺愛他,但同時也待他很是嚴厲。他經受了極為嚴酷的訓練,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溫言軟語的哄慰。

看到玉竹帶著溫柔的笑蹲在地上,平視著昭華公主,眼睛亮晶晶清淩淩的,聲音又軟又糯地講著故事,他也好想蹲在旁邊一起聽著哦。

昭華公主顯然被故事和麵前的姐姐折服了,她把布布向上抱了抱,用雪白的小臉蛋兒挨著布老虎軟軟的身子,用力地蹭了蹭,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皇帝。

皇帝從書案後站起來,宮人急忙抱著昭華公主迎過去。

“阿秀讓這位小娘子試試好不好?”

皇帝笑著說,眼睛裏滿是慈愛。

阿秀看看皇帝再看看玉竹,喉中腫痛說不出話,委委屈屈地點頭。

這就好辦了。

玉竹將毛筆沾上調好的藥汁,對阿秀公主道:“公主像我這樣張大嘴,啊——”

阿秀公主已經六歲,女孩子心智發育得早,已經很懂事了。她知道她的病終究得治,隻是太醫拿出來的喉槍看著太過嚇人,所以才哭鬧著不肯配合。

現在這位漂亮可親的小娘子能夠用神奇的筆把她治好,她猶豫一下,還是張大了嘴。

“啊——”

毛筆伸進公主的嘴裏,玉竹手法極快地連點幾下,把毛筆拿了出來。

阿秀公主幾乎沒感覺到什麼,隻是毛筆觸到舌根,有些反射性的幹嘔,玉竹早已用準備好的小杯接在她的嘴邊。

吐了幾口黃紅相間的膿血之後,宮女端來溫水讓小公主漱口,漱口水吐出來,中間也夾雜著膿血。

皇帝目光中露出幾分喜意。

幾個太醫都說了,隻要公主喉中的癰毒劃破,吐出膿血,再上幾次藥就都好了,現在公主吐出了半盞膿血,這病可就快好了。

待阿秀公主停止幹嘔,玉竹再次對她道:“公主張口,咱們看看裏麵好了沒?”

阿秀公主看看玉竹,見她手裏什麼也沒拿,再想想方才似乎並沒感覺到疼痛,相反嗓子裏清涼了許多,便聽話地張大了嘴。

“啊——”

“啊——”

“好了,阿秀好勇敢哦,可以閉嘴了。”

“涼涼的……不痛了……”阿秀試著說話,竟然說出來了。

公主竟然能說話了!

幾個宮人相視一眼,滿麵都是喜色。夜自寒目中有一閃而過的笑意。皇帝饒有興趣地看看玉竹,再看看明顯神情舒緩了許多的公主,臉上露出一絲欣賞之色。

“阿秀乖,以後的幾天以都要少說話哦。”

玉竹已經完全代入了大夫的角色,甚至忘了對公主敬稱,像對平常的小孩子一樣叮囑她,又習慣性地拿出藥物,交給公主身邊的宮人,叮囑了用法用量,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不知皇家的公主用藥有沒有什麼講究,這些藥是不是需要先經過太醫院檢驗試用?

宮人接了藥,抱著昭華公主退開幾步,等著皇帝示下。

玉竹收拾好藥箱,低首斂息等待著。

宮裏的貴人們生病,所用的藥方都須經過太醫院眾太醫的議方審核方可使用。

皇帝想想公主每次見到太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輕輕揮手:“退下吧,按玉大夫說的服藥。”

宮人為難道:“回皇上,公主她喝不下藥。”

玉竹這才想起來,公主就是因為不肯吃藥,病情才會拖成這個樣子的,她急忙道:“不服藥也可以的,隻須再如此上藥一次即可。”

皇帝點頭道:“可。”

皇帝轉回書案後拿起奏章,宮人們抱著昭華公主告退,玉竹也識趣地告退跟著出去。

“阿錦你也去吧,這兒沒什麼事了。”

夜自寒躬身答應,把皇帝案邊的茶換成熱的,才退了出去。

鬱竹出門,帶她過來的太監不知去了哪裏,門口侍立的是另外兩名小太監。

她看看來時的路,對自己識路的本領還是有幾分自信,便背著藥箱徑自向來時的路上走過去。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帶她來的太監的聲音:“哎喲,玉小娘子已經走了,肖大人,左右你也要出宮,這便幫忙帶著她出去,也省得咱家特意送她。”

夜自寒的聲音響起來:“好說,齊公公請回。”

玉竹心裏一動,放慢了腳步等著他跟上來。

宮中房屋園林眾多,宮闕重重,萬一走錯了路可不是玩的。是以玉竹雖然心裏對夜自寒很是有些意見,卻還是乖乖地等著他。

至少,玉竹知道夜自寒對她沒有惡意。

夜自寒很快跟上來,落後玉竹兩步,默默地走著。

周圍寂靜無聲,隻有風吹過宮牆後的枯枝,發出呼呼的響聲。

“我沒見過我的生身父母。義父說我的生父姓肖,我的母親給我留下的名字叫肖岸錦。”風聲中,夜自寒的語聲響起,清朗而平和,玉竹突然發覺,這家夥不僅長得好看,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

原來他肖岸錦的名字是這麼來的啊。以前隻知道他和夜小樓是義父子關係,倒不知道他具體的身世。

玉竹沒有作聲,依舊緩步走著。

夜自寒的聲音再次響起來:“義父他為了我一直未娶,在我兩歲那年,富貴叔又拾了妹妹回來,給我取名夜自寒,妹妹名叫安暖。”

這樣啊,他和夜安暖都是拾回來的孤兒啊。玉竹想起自己的身世,心想至少自己的父親還活著,現在她回到父親身邊,父親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

玉竹心生同情,忽然釋然了許多,對夜自寒騙了她的事,覺得不是那麼生氣了。

想想也是,她一直都知道夜自寒不是個普通人,有時候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威壓,絕不是單靠著武藝高絕就能辦到的。

隻有經曆過血腥殺戮,或者久居高位,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身上才可能有那種威壓。

她也明白了,夜安暖為什麼動不動就稱呼別人為賤民,動不動就要殺人,有這樣一個權柄極重的哥哥,她要殺個把人還真是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