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通待要答話,虛慧搶上前來衝著燕北跪下磕頭:“施主,這位便是我家師父弘通法師。方才是虛慧撒謊騙了施主,我師父他就在寺中,沒出去雲遊。”
虛智雖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根據他一直以來的經驗,跟著虛慧做總是沒錯的。他也走過來並排跪在地上:“施主,我也錯了,不該趕施主走的。”
這下子不僅燕北糊塗,弘通也糊塗了。
他對這兩個徒弟向來很好,皺著眉頭道:“怎麼回事,先起來說話。”
虛慧站了起來,向兩人解釋緣由。
“……師弟擔心那賊祖宗去而複返,便在門口守著,這位施主來時,師弟以為施主是賊祖宗假扮的,言語行動中得罪了施主……又因為師父您今兒心神不寧,是以沒看病人就讓他們離開……徒弟出來看見病人麵色發青四肢僵硬,同田大夫說得症狀相似,便……”
虛慧口齒伶俐,言辭便給,站在當地滔滔不絕一番解釋。弘通是知道事情前因後果的,自然一聽就明白了,而燕北更是心思縝密,將他說的話同方才那有些愣傻的小和尚虛智的言行一對照,立即明白,小和尚這番沒說謊,他們方才確實是誤會了。
不過這小和尚口中的田大夫是怎麼回事?莫非?
燕北麵上不動聲色,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隻是幾位法師為何如此前倨後恭,既然說了不幫我們治,我也要帶著我家爺重找大夫,為何又拉著我們不讓走?”
燕北看著虛智問道,說話也客氣了些。他發現這三個和尚裏數這個和尚實在,問他說不定還能問出點實話來。
虛智正要答話,虛慧眼珠子一轉搶過話頭:“那個……我家師父宅心仁厚,不忍看著病人再次奔波,唯恐耽誤病情……”
燕北麵無表情,將左手中的馬鞭往右手心中敲了一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施主留步!”這是弘通禪師的聲音。
賭對了!
燕北心裏竅喜,腳步不停。
“施主還請留步。”弘通快步追上來苦笑道:“實不相瞞,其實大和尚研究青瘴之毒已有多年,雖則也有些心得,卻無法除根。隻是最近忽然得高人指點,有了突破性進展,正想著怎生才能找到一個青瘴病人,幫他診治一番,以驗證我這手段,恰巧施主便帶著病人來了。”
“施主明鑒,方才是我錯了,不該賣弄小聰明。施主經人介紹來我禪寺求醫時,估計那人也說過我師父平生僻好,便是看到疑難雜症便忍不住出手診治。”
其實燕北心裏早將這一切理得清清楚楚,問話和離開什麼的,隻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聽到虛慧提起田大夫,想要驗證一下,若真是他心中所想的小田大夫,那麼主子的病就真的有救了。
若找不到小田大夫,主子是斷然不肯回去將養的,這身子再這麼長途追蹤拖下去,怕是很難治得好了,便先讓他診治一下也無妨。
為今之計,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小田大夫救她出來,這樣的話,不僅主子的病有小田大夫診治,且主子也不必再奔波勞累。
簡直是一舉兩得。
燕北一副不信任的表情看著眼前的三個和尚,心下卻是念頭急轉,早把以後十幾步怎麼做都想好了。
弘通是個醫癡,滿腦子隻有青瘴之毒;虛智是個笨的,腦子裏最多隻有一半是腦子,另一半怕是漿糊罷;隻有虛慧機靈些,可這機靈的小和尚不知道為什麼,非常害怕自家不讓他師父診病,這也是有機可乘的。
至於自家主子的病麼……
燕北回頭看了燕青一眼。
主子您就先忍忍,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燕北的這番作態落在三個和尚眼裏,自然就解讀為他在猶豫不決。
虛慧上前一步再次勸說:“施主明鑒。施主既然專程來找我師父診病,自然也聽說過我師父的聖手之名。不是小僧胡吹大氣,這青瘴之毒,世上除了我家師父,怕是沒第二個人解得,施主即便帶著病人離去,怕也是徒勞,反而耽擱了病情。”
燕北不置可否。
你覺得你聰明是吧,來看看究竟是誰更聰明?
燕北看著虛慧那轉得靈活的眼珠子,做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不理會他,直接對弘通禪師說話:“可大師您也說了,您是得到高人指點才剛剛突破的,萬一技藝生疏害了我家主子怎麼辦?不若大師告知那高人所在,我帶我家主子去找那高人診治便是。”
“這天下事說起來,師父必定比徒弟要高明多。大師說的那高人,定然是醫術高明,年高德劭的老大夫,不會像三位大師一樣說話沒個準頭,時而要治時而又不治的,沒的耽誤了我家主子。”
說著話燕北回到車邊,解下燕青腰間的錢袋遞過去:“至於診金,燕北提前奉上,診病就真的不必了,某隻信得過那位老大夫。”
可不能讓他們走了!若是走了,再到哪裏去找一個中了青瘴的病人去!說不定師父又要帶著自家師兄弟兩人去胡族領地找箭挨。
聽說胡族那邊的人很野蠻的,生吃人肉,爆炒人心肝的。
“哪裏有什麼老大夫啊!”虛慧腦子轉得飛快,陪著笑臉道:“那就是一個小娘子,看著弱不禁風的也沒什麼特別之處,隻不過就是以前見過青瘴之毒,知曉些治法罷了,醫術其實一般。更何況她如今已經離開定州城,不知去了哪裏。”
“是啊,你家主子病重,而且還有發熱症狀,現找那小娘子肯定是找不到的,還不如先讓和尚為他診治一番,定然手到病除。”弘通也趕快陪笑插話。
弘通雖然覺得徒弟把田大夫的醫術說得很一般有些不地道——畢竟田大夫醫術的確高明,而且一點都不藏私,還同他分析了腸癰的方子——但躺在車裏的病人顯然更吸引他,他急著想一試新學到的技藝,便是那位田大夫受點委屈也沒什麼。
哪怕治好病人之後再為她正名也好。
弱不禁風的小娘子……已經離開定州城……懂醫術……
一定是小田大夫!
燕北的心跳得咚咚響,麵上卻是泰然自若不敢露出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