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富貴說到義父，夜自寒眉梢一挑，也回頭看過去。
弘通嚇得連連拱手：“我錯了阿寒，真的沒有了……”
鬱竹輕輕一拉夜自寒的手，低聲笑道：“咱要講究個細水長流，不能趕盡殺絕啊！”
“不錯，不錯！”夜自寒與富貴同時笑了起來，幾人大步而去。
灑滿五彩花瓣的小徑上，青年男女衣袂飄飄，姿態秀美，頗有出塵之態。
禪房門口的和尚卻是齊齊鬆了一口氣。弘通抬衣袖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幸好有田小娘子在，不然的話這損失可就大了……我成天盼著寒兒來，可是他身邊跟著這賊祖宗，真真是讓人無奈。”
虛慧小和尚立即提醒他：“師父，須得防那賊祖宗再回轉來，咱們這幾日都警醒著點兒。”
“不錯不錯，快快回去。”
幾人回到客棧。鬱竹原本擔心的事很容易解決。夜自寒並不多言語，把兩張椅子並在一起，蜷起身子在椅子上睡了。
他身材高大，椅子長度不夠，兩條長腿無處安放耷拉在地上，倒讓鬱竹看著覺得頗為可憐。
這人是個君子。
鬱竹並非這個朝代的女子，又因從醫的緣故經常接觸男子，並不把男女大防看得多重。她有心招呼他上床來睡，又有些擔心萬一他在睡夢中做出什麼事來，最終在糾結中迷迷糊糊睡去。
在客棧裏歇了一晚，馬車晃晃悠悠出了定州城南門。
出了定州城南門，沿著官道走下去，下一站就是上京城了。
鬱竹睜著清淩淩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麵的夜自寒。
這也是易容過的效果，還是他本來就長得這樣？
她有些好奇地想。
對麵的男子皮膚白皙，濃眉如刀裁墨染，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最出彩的是那雙眼睛，黑眸如黑水銀般透亮，白睛處則如嬰兒幹淨得不可思議，沒有一絲一毫血絲瑕疵，呈一種極為清爽幹淨的青白色。
當真是沒有見過如此黑白分明的眸子。
他的眼角原本是有些耷拉著睜不開的樣子，也正因為如此遮住那眼中的神采，如今眼角不再耷拉，竟是雙目狹長上挑，看起來明亮而深邃，似是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顆星辰。
饒是前世在影視作品上見多了各類俊美男子有了一定的免疫力，鬱竹也被他的美色所迷，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鬱竹心裏下了判斷：這個時代也不知有沒有美容手術，即便有美容手術，其它地方能夠造假，這眼黑眼白可不能造假，除非他也是穿過來的，來之前還戴了美瞳。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湊近前去看。
今日車廂裏打起了簾子，不如昨日昏暗，饒是如此，鬱竹也一直湊到他的麵前幾分處，才看清他的眼瞳。
果然是純天然的。
夜自寒被她看得窘迫，紅暈上臉，微微低頭躲開她的視線。與昨日不同，他換了一身青緞長袍，腰間簡單地束了一條同色的鑲玉腰帶，頭發挽起用青玉簪著，整個人顯得溫文儒雅，玉樹臨風。
同昨天的地主兒子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兩個人。
鬱竹也覺得自己的目光有些太過於肆無忌憚，低低一笑坐回去轉開目光。
過了良久，夜自寒的臉色才恢複些許，目注鬱竹正色道：“田大夫，請恕夜自寒先前無禮。”
“無妨無妨。您也是為了家人健康，這才擄……請了我來，我……小女子能夠理解。”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尤其是昨天鬱竹與弘通論醫道之後，兩人之間那種互相戒備的微妙氣氛已經消失了許多，鬱竹說起話來也隨便了許多。
“多年前，我的義父曾經孤身深入胡族領地，去刺殺他們的頭領。”
夜自寒低首垂目，雙手扶膝，目光看著膝前氈毯上的花紋，聲音低啞沉肅：“誰也不知他在胡族那邊經曆了什麼，當他渾身是血強自支撐著回來時，隻說了一個毒字，便昏迷不醒人事……”
今日的夜自寒看起來比前幾日的“地主兒子”妝容要老成些，看著有二十出頭的樣子，也不知是他說的話題過於嚴肅，還是因為他本來麵目就是這樣，神情肅重的他，看著倒是極有威儀的。
“我帶著義父遍尋天下名醫，卻始終無法醫治，眼看著他奄奄一息，僵硬得便如同死人一樣，我卻無能為力。雲遊在外的弘通禪師不知怎麼地得到消息趕了來……”
鬱竹聽故事聽得唏噓不已，心道這大慶朝的武人怎麼都是這個德行，兩國打仗你不好好的在戰陣之上見個真章，偏要跑去搞什麼刺殺。
燕青如此，這夜自寒的義父也是如此，難道大慶朝崇尚個人英雄主義？
卻見夜自寒肅容正坐，深施一禮：“此次有勞田大夫用心醫治。待義父身體恢複之後，寒將親自送田大夫回家，絕不食言。中間驚擾辛勞之處，事畢之後，寒自當負荊請罪，任由田大夫處置。”
這一次他沒提錢。
說得輕巧。
鬱竹向車外看了一眼心想，有你外麵那位賊祖宗看著，我哪敢處置你呢，怕是我家醫館都會被半夜裏搬空的。
隻求治完你家英雄義父的毒傷之後，能讓我安安分分地拿了診金回家就行，親自去送什麼的，就不必了，免得萬一又被你家富貴叔惦記上，那可就要大大的破財啦。
這—看，她恰好看到外麵的拉車的兩匹馬兒，登時又想起一件事來。
她的目光很是奇特，夜自寒不用跟著看便知道她的意思，麵色不禁有些窘迫，聲音壓得極低湊到她耳邊說道：“富貴叔他是……俠盜，從來不偷平民百姓的。相反，每年冬季他都用盜來的銀子給街邊的乞丐災民買冬衣，助他們過冬禦寒。”
為了不被富貴聽到，他湊得離她很近，嘴唇幾乎碰到了她的耳朵，嘴裏呼出的熱氣直往她的耳朵裏鑽。
鬱竹忍不住麵上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