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裏茶香繚繞。
夜自寒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好茶！借此好茶，坐而論醫道，豈不快哉！”
“不錯不錯，快快請坐。”弘通禪師也恢複正常神色，伸手引客坐在蒲團上。
“所以說，湯藥隻是輔助，真正起作用的是針石？”
鬱竹微微點頭：“不錯。世人驅毒一般都是以湯藥攻之或和之，殊不知針刺放血也可驅除毒性。”
弘通皺眉思索。
其它幾人皆靜默不語看著他。
良久之後，他微微點頭：“不錯，這法子確然可行，並且若田大夫實踐過的話，那定然是好的。”弘通法師目露神往：“可惜我無緣得見這種神技。”
鬱竹注意到弘通法師對她改了稱呼，由開始時的田小娘子改為田大夫，她微笑著並不答話。
“那麼田大夫可知青瘴此毒由何種毒物組成？”弘通思忖良久問道。
鬱竹略一沉吟：“此毒以草木之毒為主，蛇毒為輔，但具體是哪幾種草木毒，小女子便不知道了。”
一般來說，解毒是必須要知道所中者為何毒，毒的組成成份又是什麼，但這位小田大夫既然不肯說，那人家便是不願告知了。
弘通法師思忖著，又想到此毒詭異莫名，解毒極難，也許這位田大夫隻是不願毒方流傳出來害人罷了。
“那麼田大夫，若第一次中毒時延誤病情，之後用藥也不甚妥當，導致毒性轉成慢性，每月發作，該當何解？”弘通法師問道，輕輕地轉動著手裏的佛珠。
室內的氣氛立即緊張了幾分。
鬱竹看了看弘通法師，中年和尚麵帶微笑，眼神裏卻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之色。
夜自寒低垂著眉眼，心髒咚咚地跳得又急又快。
她一定有辦法的！而且這辦法一定要被弘通法師認可，他才能帶她到義父麵前診治。
富貴一掃吊兒啷當的樣子，挺直身子，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鬱竹。
“大師，慢性毒也是可解的。”鬱竹感覺得到室內的氣氛，正色道。
幾人麵露喜色。
“不過……”
“不過什麼，你快說！”富貴先耐不住性子，大聲道。
果然如此！
鬱竹心下了然。
進門這些時候，她已細細觀察過弘通法師的麵容，並無病狀和中毒症狀，那麼夜自寒帶她來見弘通法師，就是想要驗證她的醫術了。
怪不得進門之前他說讓她把懂的醫術說出來就行。
究竟是什麼大人物中了毒？
綁了她來治毒，卻又不敢讓她直接治療，而是先要獲得弘通法師的認可才行？
這個弘通法師又是什麼來頭？
如果這事情這麼神秘的話，待她治完毒會不會被他們殺人滅口？
鬱竹心下急速思索，麵上卻是絲毫不露，微笑道：“不過要慢一些，看病程的長短來決定治療時間的長短。”
“而且，”她微有憐憫之色：“治療的過程會很痛苦。”
夜自寒立即想起燕青殺豬般的叫聲。
不過，那也值得！
他安慰自己，隻要能治好義父的病，讓他振作起來，不再受每月一次，每次三天的僵直疼痛，再怎麼樣的疼痛都是值得的。
“小女子不才，曾經兩次救治中了這種毒的病人，不過都是在毒發的急性期內，而且治療也很徹底，並沒有……”
鬱竹說到這兒，忽然想到這次燕青的毒傷隻治了一半，她就被夜自寒擄出來，也不知燕青的傷怎麼樣了？
好在還有父親在，上次就是父親為燕青後續驅毒的。
現在自己自身難保，也幫不了他什麼，但願燕青他沒事吧。
“並沒有怎麼樣？”富貴等得不耐煩，先問了出來。
“並沒有怎麼樣。”鬱竹淡淡一笑，神色間並無怨懟之色。
“第二次這個病人，我隻治了一半便被你家少主‘請’了來，所以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但願他沒事吧。”
原來如此。
弘通法師心下了然，他自然知道夜自寒“請”人的方式是什麼樣的。
他好奇的隻是，這小娘子被以這種方式“請”來，卻無分毫懼色，侃侃而談落落大方。
這當真隻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娘子麼？回想到見到她第一眼的感覺，弘通法師眼中不由多了幾分探究和慎重。
“小女子並未見過毒性轉為慢性發作的病人，不過想來以湯藥攻伐輔以針石驅毒，定能奏效。便若我之前的那位病人，他若是轉為慢性，可能就要多受些苦楚了。”說著，鬱竹看了夜自寒一眼，若有所指。
夜自寒低眉垂目恍然無事，根本沒有一絲絲的內疚或歉意。
富貴更是像鬱竹說的是別人似的，哈哈一笑道：“男子漢大丈夫，受些苦楚算什麼！說不得還能磨練性情，想當初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失手……哦不是被仇家拿住……那七十二般刑罰……”
滔滔不絕。
樓歪了。
最後還是弘通法師打斷他的吹噓，把話題帶回原處：“田大夫，這裏有我擬出的解青瘴之毒的方子，不知田大夫可否指點一二？”
方子被小和尚呈上來，鬱竹接過方子細看。
幾個人屏息凝氣看著她。
這個方子是以壓製與驅逐毒性並行，再加上沒有銀針驅毒，病人會轉成慢性定期發作也不奇怪。
“大師可否借筆墨一用？”
夜自寒與富貴還不明白鬱竹的意思，弘通禪師卻是大喜過望，急喚小和尚快擺好筆墨，弘通親自挽起袖子磨墨。
隨著鬱竹揮筆，一味味藥名被寫在紙上，弘通時而喜悅時而皺眉思索，手持著墨條卻忘記動作。小和尚見自家師父發呆，輕輕地取過他手中墨條，把硯台移開自去磨墨。
鬱竹放下了筆，另一個小和尚端了水盆過來伺候她洗手。
弘通禪師還在對著方子發呆，口中喃喃有聲。
夜自寒表麵上低眉垂目不吭聲，時不時看似隨意地掃弘通禪師一眼，富貴就直白得多，他眼睜睜地盯著弘通禪師，恨不得上前掐著他的脖子逼他快點下結論。
小和尚奉上茶水，鬱竹端起來啜了一口，隻覺得茶味清香悠遠，頭腦為之一清，似乎心脾肺都被浸潤在這茶香裏洗過一遍，極為舒潤。
“好茶！”她輕輕地讚了一句。
富貴翻個白眼，夜自寒衝她投過來一個微笑又注目於弘通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