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被刀鞘挑開,有官兵的臉一晃而過,向內掃了一眼。
“進去吧。”
“好嘞,謝謝官爺!”
車子搖搖晃晃又行駛起來,蹄聲噠噠。
路兩旁聲音漸漸多了起來,有做買賣的吆喝聲,也有孩童的哭鬧聲,婦人哄孩子的聲音,終於車子再次放慢速度。
“爺您要住店麼,小店幹淨整潔,店錢便宜飯菜又好……哎喲謝謝爺打賞,您一共幾位?”
“三位,我家少爺和少夫人,還有我,兩間上房。”
“好啊,這邊來,車子趕到後院,我帶您幾位去房間。”
車子搖晃著行駛起來,不一會兒又停下,車簾被打開,富貴的聲音響起來:“少爺少夫人,請下車。”
竟然說她是他家的少夫人……
雖然知道對方是為了避免麻煩,鬱竹還是有些別扭,自從發現對方並沒有打算對她做過分的事情,她又恢複了膽氣,狠狠瞪了夜自寒一眼。
夜自寒麵無表情,眼底閃過一絲狼狽,他不敢看鬱竹,垂著眼皮幫鬱竹解開手上的繩索,自己跳下車,又扶著鬱竹下車。
鬱竹這才發現,自己又能行動了,隻是渾身依舊無力。
車子交給後院的夥計,小二帶著他們上了二樓,送到房間裏。
“這是我們最好的客房,希望客官滿意。”他點頭哈腰地說著,退了出去。
“嗯不錯,我家少爺很滿意。”富貴笑道,也退了出去,還體貼地替他們關上房門。
“客官,你的房間在這邊,也是上房。”小二的聲音隱隱傳來。
“嗯,不錯,我問你,你們這裏最大的集市在哪裏啊?”
“最大的集市是在……”
外麵傳來關門聲,夾斷了小二的介紹。
媽噠!
鬱竹發現,自從被夜自寒虛驚一場之後,她似乎有了在心裏爆粗口的傾向。
竟然是大床房!
夜自寒也很是別扭,他以前和富貴叔住過雙人間的上房,不過那都是兩張床分別擺開的,怎麼這間客棧與眾不同,竟然是一張大床?
這,這要怎麼住?
屋子中間有一張八仙桌,兩張椅子,桌上放著茶壺茶杯。
鬱竹也不待他相讓,怒氣衝衝地在椅子上坐了,伸出雙手:“再不解開的話,這手廢了可就行不得針開不得藥了。”
不知道為什麼,從知道夜自寒沒打算對她做過分的事情,鬱竹就再也不怕他了。
或許是有恃無恐吧。
他想要讓她幫他的人診病,那就必須待她好些,不然的話……
鬱竹咬著牙發了發狠,還是泄了氣——她還真不會拿病人撒氣的。
夜自寒垂著眼走過來,修長的手指在繩結間一陣靈巧的翻動,繩結便被打開。
他會的繩結種類太多,堪比後世的各種結藝大師,鬱竹開始時還想試著學一學,說不定下次再被困住時能用得著,可是在夜自寒連續變換了五種繩結之後,她隻好認命地放棄了。
有腳步聲停在門口,敲門:“客官,小的送熱水來了。”
“進來吧。”
店小二送了熱水進來,又問兩人要不要吃些東西。
夜自寒讓他送幾個拿手菜到房裏來,便把他打發走了。
房間裏陷入沉默。
“那個……你說的病人得了什麼病?”
閑著無事,鬱竹又老話重提:“可請大夫看過沒?”
夜自寒垂著眸子不看她,端起壺來用熱水洗了壺盞沏了茶,又為鬱竹倒了杯熱茶,這才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低聲答道:“等你見到就知道了。”
“病人是男是女?你怎麼知道我能治得了?我年紀這麼小,醫術也很是一般,萬一治不好你的病人呢?”
鬱竹倒沒有客氣,她端起茶聞了聞,確認茶裏麵沒有做手腳,揭開杯蓋撥了撥茶葉,問道。
“這些都和你沒有關係,我知道你能治得好,一會兒我會帶你去見一個人。”
鬱竹立即興奮起來。
這就是他給自己喬裝改扮的原因吧?
他要救治的可能是他的心上人,又擔心他的心上人吃醋,所以才把自己打扮得醜一些?
桌子上有一麵銅鏡,鬱竹方才已經從鏡子中大略地看了看自己的模樣,知道這個叫寒鋒的少年確然是給她易了容。
鏡子裏是個麵色臘黃,唇色黯淡的女子,長著一雙粗眉和蒜頭鼻子,除了一雙眼睛清澈靈動,其它方麵看著既不漂亮也不算太醜,就是個尋常村姑的模樣,同夜自寒現在的樣子差不多。那車夫富貴對守城官兵說他倆是小倆口,這形象倒還真是相配。
想到這兒鬱竹一怔,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一件事。
她放下茶碗指著桌子對麵的夜自寒恍然大悟道:“你……你的臉也是易過容的!”
夜自寒抬起眼皮看看她沒說話。
鬱竹趁機細細打量他,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朗又深邃,隻是眼角處抬不起來,使得整雙眼睛看著不大而且平庸。
他的膚色黑裏透紅如同一個普通的鄉下少年,五官看著平庸至極,唇色黯淡,但同她的唇色又有所不同,那是一種常年風吹日曬造成的顏色。
鬱竹細細回想,他的牙齒甚至也是易過容的,雖然整齊卻略微有些發著青黃的顏色,同那些最普通的鄉下人的牙齒顏色一個樣。
鬱竹再看看他的打扮,他的露在袖子外麵的手。
衣衫是青色細布的,有九成新,手上有著薄繭,很符合一個偶爾做些活兒的鄉下土財主的兒子的模樣。
鬱竹經常去鄉下出診,像他這個模樣的鄉下少爺見得多了,外表看起來簡直一模一樣。她隻覺得這家夥若不是真的鄉下小土財主,那他的演技和化妝技術簡直可以拿一座奧斯卡的小金人!
不,兩座!除了最佳演技獎之外,還能拿一座奧斯卡最佳化妝與造型獎!
夜自寒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也不說話,任由鬱竹上下打量他,隻是他的臉漸漸地紅了起來。
“喂,你說話呀,你是不是易過容的?”鬱竹指著他問,如果不是顧慮到男女有別,她真想扒開他的衣服看一看,衣服裏麵的皮膚是不是也同外麵的一樣!
夜自寒點點頭,老實答道:“是的,我易過容。”
“你你你,你究竟是什麼人啊,請個大夫用綁的不說,還要易容來請!還有,你的本來麵目長什麼樣?”
“……”
“不說?不說是吧,那一會兒我見了你的心上人,可別怪我給你上眼藥。”
鬱竹好奇心上來,極想看看這家夥的妝容後麵究竟是怎麼一副模樣,但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忍不住惡狠狠地威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