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寒也差點栽倒。
這話題轉換了太快了點，剛剛還說他長得醜的，怎麼一轉眼就餓了？
夜自寒揭開車廂的夾層，拿出食盒，裏麵有油紙包著的點心，還有整籠散發著熱氣的包子，洗好的水果。
光聞到香氣鬱竹就知道，包子是她最喜愛的她家巷口的小籠包，每天早晨她都要去吃一籠。
他是怎麼知道她喜歡吃這個的？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他一直在她身邊跟蹤著她？
若果真如此，他真的隻是請她看病嗎？
他的長相服飾是漢人，他們是從南城門出來的，她可以肯定他不是胡人那邊的。
那麼，他究竟要做什麼？他處心積慮地跟蹤她，甚至知道她的飲食偏好，又擄了她來，是不是跟玉家有關？如果是的話，她留在縣城的父母兄妹，會不會也陷入危險？
鬱竹背上出了一層冷汗，麵上卻絲毫沒有流露出來，甚至連心跳都沒有加快一點。
燕青他，應當能保護她的父母兄妹吧？寶兒哥是燕青的副將，而且寶兒哥與田家並無血緣關係，他可能有借口脫逃，那父母和妹妹呢？她嫡親的父母和妹妹呢？
策馬疾行，忍受著疼痛煎熬的燕青忽然打了個噴嚏。
“我的身子是越來越虛了，這麼熱的天氣也會受風寒。”他看了看晴日朗朗的天空，低聲說。
夜自寒在旁邊的銅盆中洗了手，有些笨拙地抓起一塊點心喂到鬱竹的嘴邊。
鬱竹張嘴咬住，用手背推了推，把它完全喂到嘴裏。
“你很笨哎！你肯定沒伺候過人，放開我，讓我自己來。”她說著話張嘴叼住夜自寒送到嘴邊的肉包子。
車夫再一次差點栽下去。
他家少主竟然在伺候人哎！被伺候的人竟然還嫌他伺候得不好！
這，這是什麼世道啊！
他家那俊美無儔，武功絕世，性格冷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然接到任務的時候很能吃苦，但平時卻是被伺候得周周到到，除了老主人從來沒有伺候過任何人的少主！
車夫悲憤地糾結著，要不要等這小娘子幫老主人治完病後，就殺了她泄憤！
這不能算是恩將仇報吧，大不了多多的給她家裏診金就是了！
現在，就隻能忍著了。
估計少主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親自伺候這不識好歹的小丫頭吧？
可是，主可忍仆不可忍啊！
車夫像個小姑娘似的用力地揪著馬鞭，把鞭尾揪成一截一截的憤憤地扔出去。
車廂裏，肉包子堵住了鬱竹的嘴，讓她暫時說不出話來。
她一邊費力地咽下去，一邊把雙手伸到夜自寒麵前，固執地看著他。
夜自寒拗不過她的目光，隻得幫她解開繩子，。
真是鬱悶……
“嗯，其實你不用這麼小心，現在離城這麼遠了，外麵又是荒郊野地的，我能跑去哪兒？而且我是女孩子誒，你這樣對待女孩子很不禮貌的！”
夜自寒已經失去了辯論的力氣，幫她解開手上的繩子，靠回車邊坐好。
鬱竹雙手得到自由，立即指了指銅盆。
夜自寒瞪她一眼，無奈地端起水盆撩開簾子把水倒出去，又打開一隻水囊等著。
鬱竹把手放在水盆上方，夜自寒慢慢傾斜水囊，一股清亮的水流到鬱竹白嫩的手上，手腕上有些紅腫，那是被繩子勒的。
夜自寒忽然有些心虛，悄悄抬眼看她。
鬱竹並無怨色，就著水流洗手，夜自寒適時遞上香胰子，最後用帕子擦了手，才坐回去開始吃東西。
“這包子很好吃的，你要不要來一個？”鬱竹一隻手喂給自己吃，另一隻手遞給他一個包子。
夜自寒掃了那包子一眼，沒說不吃但也沒接著。
“你不餓嗎，要不要來點餛飩？你要不吃我就都吃了啊。”鬱竹端起餛飩碗喝湯。
餛飩做得很不錯，皮薄餡嫩，湯清味美，鬱竹喝了幾口感覺飽了，滿足地放下碗。
“其實你真的是個好人哎，這些吃的都是為我準備的嗎？”
車夫在外麵嘴角一抽一抽的。
他家的少主自己習慣了在做任務時吃幹糧，這個他能忍，可是能不能不要把他給自己準備的食物也都給這小娘子吃了？
除了包子是少主買的，其它的食物都是他買來給自己路上吃的，少主怎麼可以把他的食物給別人吃？
車夫聳起鼻子聞了聞餛飩的香味，一臉哀怨的表情看天，然後無奈地歎口氣。
鬱竹已經吃完了，麻利地把剩下的幾隻包子和糕點包好放回暗格裏，又蓋好上麵的板子。
“這些東西要快點吃，現在天氣熱，一過夜就餿了。”
“好的。”夜自寒破天荒地應了一聲。
車夫在外麵悲憤莫名，恨恨地看著天空。
吃飽肚子，鬱竹的手又被綁了起來，這一次她再沒說什麼，學著夜自寒的樣子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養神。
車廂裏出奇的安靜，有節奏的馬蹄聲伴隨著車廂輕輕搖晃，偶爾有風吹過，掀起簾子的一角。
好久聽不到少女說話，夜自寒忍不住睜開眼睛向對麵望去。
少女似乎睡著了，長長濃密的睫毛垂著，尾端微微翹起，在眼瞼上投灑出一片淡淡的陰影。
她的神情很安祥，並沒有驚恐戒懼懷疑不安等表情，看起來倒像出門踏春的小娘子，在路上過於疲憊睡著了。
夜自寒盯著那張小臉看了一會兒，又閉上眼睛。
“我要下車。”
夜自寒一下子醒了過來。
他竟然睡著了？
對麵坐著他武力劫持來的人，而他，竟然坐著就睡著了？
他曾經有過執行任務三天三夜沒有睡覺的經曆，心神就像繃緊的弓弦，隨時準備著爆發，可是今天，他竟然睡著了？在一個認識不到一天，不，甚至還不算認識的人麵前睡著了？
夜自寒很惱火。
這種惱火讓他聽到鬱竹的要求時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不行，不能下車！”他說道，聲音沙啞，語氣生硬。
對麵的少女麵色緋紅，完全不複之前的磊落大方，有一絲絲忸怩，還有一絲惱羞成怒。
“我要下車，我……我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要忍！你當這是你家啊，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外麵的車夫已經顧不得奇怪自家少主為什麼變得話多而且會發脾氣，忙著暗暗給自家少主點了三十二個讚。
就得這樣，不能慣著她！
車夫得意地揚起鞭子在空中甩了個鞭花，打算唱個小調，車裏傳來的聲音讓他打消了唱歌的念頭，側著耳朵傾聽。